加护病房里，时间在消毒水气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林晚月在麻醉药效和失血带来的虚弱中沉浮，意识如同笼罩在浓雾里，时而被肩部尖锐的疼痛刺醒，时而又陷入昏沉的黑暗。
每一次短暂的清醒，她都能感觉到一只温热粗糙的大手，始终紧紧包裹着她没有打针的那只手。那力道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保护，却又异常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我在。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逆着窗外透进来的、黎明的微光，她看到陆北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背脊挺直，却微微向前倾着，额头抵在他们交握的手边，似乎睡着了。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疲惫的侧脸轮廓，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额角纱布边缘还隐隐渗着一点暗红。
他一定守了她一整夜。
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涌上林晚月的眼眶。她想开口叫他，想让他去休息，但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指。
这细微的动作，立刻惊动了他。
陆北辰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但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那里面瞬间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与紧张的光芒。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又透着急切，“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他少有的慌乱。
林晚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软。她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陆北辰似乎松了口气，但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他按铃叫来了医生和护士。
医生检查后，确认她情况稳定，嘱咐需要静养，便离开了。护士重新为她调整了输液速度。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短暂的清醒耗尽了林晚月刚刚聚集起的一点力气，她重新闭上眼睛，但意识却比刚才清明了许多。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目光的注视，那目光沉重而复杂，带着太多她一时无法分辨的情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是尴尬，而是一种劫后余生、心照不宣的凝滞。
过了许久，林晚月听到陆北辰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仿佛酝酿了许久的决心。
“林晚月。”
她再次睁开眼，望向他。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清晰而炽热的情感。没有了往日的冷峻和掩饰，只有一片坦荡的、灼人的真诚。
“以前，”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总是你一个人在挣扎，在硬扛。从火场，到流言，到顾明宇的那些下作手段……你总是冲在前面，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
“而我，”他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我因为过去的阴影，因为身上那些该死的枷锁和顾虑，一直在犹豫，在徘徊，甚至……想过推开你。”
他说的是京城陆家，是那个婚约，是他内心曾经的挣扎。
“我以为那样是对你好。”他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可我错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更加靠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她苍白却清晰的倒影。
“看着你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狗屁的家族责任，什么前途未来，都比不上你活着，比不上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这次，换我走向你。”
不是询问，不是试探，而是宣告。
“所有挡在我们前面的东西，无论是顾明宇，还是京城的陆家，我都会亲手扫清。”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需要再一个人硬扛，不需要再为我挡任何危险。从今往后，你的身后，有我。”
他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你只需要，好好养伤。然后，看着我，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林晚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汹涌澎湃的爱意与决心，听着他那石破天惊的誓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随即被一股巨大而滚烫的暖流彻底淹没。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恐惧，而是被彻底理解和坚定选择的，巨大撼动与……幸福。
她看着他，泪眼朦胧中，努力扬起一个虚弱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然后，她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轻轻回握了一下他一直包裹着她的、那只温热的手。
无声，却已是千言万语的回应。
这一次，换他走向她。
而她，会在原地，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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