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雾港镇(Mistharbor)西郊,有一条被苔藓吞噬的鹅卵石小径,它蜿蜒穿过枯萎的玫瑰园,尽头是一座歪斜的木屋。木屋没有招牌,只有一扇漆成铅灰色的门,门楣上挂着一只生锈的铃铛,风吹过时,它从不作响——仿佛声音也被这片土地遗忘了。
这里就是“伊尔玛失物招领屋”(Ilma’s Lost & Found House),由一位名叫伊尔玛·凡·布鲁根(Ilma van Bruggen)的盲眼老妇人经营。没人记得她是何时搬来的,就像没人记得自己何时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只知道,凡是在雾港镇弄丢东西的人,总会莫名其妙地走到这条小径上来。
屋子里堆满了东西。
不是普通的杂物,而是那些“不该被遗忘”的物件:一只断了翅膀的铜蜻蜓发卡、半张泛黄的结婚请柬、一把只剩三根弦的小提琴、一双沾着干涸泥土的童靴……它们层层叠叠,从地板堆到天花板,仿佛整座屋子是由失落的记忆搭建而成。
伊尔玛坐在一张褪色的天鹅绒扶手椅上,戴着一副厚重的玳瑁眼镜,尽管她的眼睛早已浑浊如蒙尘的玻璃珠。她的手指常年摩挲一本无字的皮革册子,那是她用来“登记”的账簿——据说,每一样被送来的东西,都会在这本书里留下一道看不见的痕迹。
来这里的人都知道规矩,因为门边那块木牌上写着:
> **伊尔玛失物招领屋认领须知**
> 一、须详细描述所失之物及其丢失时间。
> 二、管理员将随机递出一件物品,须当场确认是否为己物。
> 三、若认领失败,不得追问,亦不可要求再次寻找。
没有人知道这些规则是谁写的,但所有人都照做。因为,不遵守的人,后来都消失了。
***
那是一个雨后初霁的清晨,一位名叫**卢卡斯·德尔莫特(Lucas Delmonte)**的年轻人推开了那扇铅灰色的门。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他的手里攥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上面写着:“母亲临终前遗失的银铃,刻有‘L’字母,于去年冬至日傍晚不见。”
卢卡斯的母亲是一位乡村歌者,生前最爱摇动那只小铃,说它的声音能驱散噩梦。可就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铃声戛然而止——铃丢了。
“我要找一只银铃。”卢卡斯站在门槛内,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刻着‘L’,是我母亲的。”
伊尔玛缓缓抬起头,仿佛能“看见”他一般,点了点头:“说吧,什么时候丢的?”
“去年冬至,傍晚六点十七分。她在床上闭眼前三分钟,铃还在她枕边。”
伊尔玛的手指在无字册子上轻轻划过,像是在读一行隐形的文字。然后,她起身,缓缓走向一堆摇摇欲坠的盒子,从中抽出一个布袋,递给了卢卡斯。
袋子很轻,里面似乎只有一片枯叶。
卢卡斯解开绳子,倒出里面的物件——是一枚生锈的铁纽扣,边缘已经腐蚀出锯齿状的缺口。
“这不是我的东西。”他说。
“确认吗?”伊尔玛问。
“确认。”卢卡斯点头。
伊尔玛接过纽扣,放回布袋,重新扎好。“你可以走了。”
卢卡斯愣了一下:“就这样?没有第二次机会?”
“没有。”伊尔玛的声音忽然变得像风穿过枯井,“规则如此。”
卢卡斯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停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只银铃,明明就在这屋子里。他能感觉到,某种细微的震动在空气中回荡,像是被压抑的铃声。
他回头,忍不住问:“您……确定没有搞错?或许您可以再找找别的?”
话音刚落,屋内的温度骤降。
所有堆放的物品开始轻微颤抖,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一只断臂的瓷娃娃滚落在地,裂开的脸庞朝上,嘴角竟微微上扬。
伊尔玛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摇头,像在怜悯一个即将犯错的孩子。
卢卡斯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推门而出。
***
那天夜里,他梦见了母亲。
她躺在床上,嘴唇蠕动,却没有声音。她的手伸向枕头,却只摸到一片虚空。然后,她猛地坐起,盯着卢卡斯,用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腔调说:
**“你把它弄丢了。”**
卢卡斯惊醒,冷汗浸透睡衣。他冲到书桌前,翻开母亲的日记本,翻到冬至那天的记录:
> “铃不见了。我知道它去了哪里。它不想再听了。”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决定第二天再去一趟失物招领屋。
这一次,他带来了更多细节:铃铛的弧度、铃舌的形状、甚至母亲最后一次摇动它时唱的那句歌词。他以为这次一定能唤醒伊尔玛的记忆。
可当他再次描述完,伊尔玛依旧沉默地走向那堆杂物,抽出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一团发黑的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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