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终年飘着细雨的遗忘书城,艾洛伊丝是“褪色丝线”编织工坊的学徒。工坊坐落在一条湿漉漉的鹅卵石小巷尽头,门口的风铃因常年的潮气而嗓音沙哑。艾洛伊丝是个安静得近乎隐形的女孩,苍白的皮肤,浅金色的头发,总爱穿素色的衣裙,仿佛刻意要与世界保持一抹安全的距离。她的双手灵巧,能织出复杂精美的图案,但她的生活却像一卷忘了染色的灰线,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渴望故事,渴望冒险,渴望色彩,但这些似乎只存在于工坊角落里那些落满灰尘的、插图精美的旧童话书中。
一个雾气浓重的下午,工坊主人——一位眼神像蒙着水汽的玻璃、手指因风湿而扭曲的老夫人——交给艾洛伊丝一项特别的活计。那是一条极其古老、几乎要散架的围巾,是一位古怪的老顾客送来修补的。围巾本身是某种罕见的、像蛛丝般轻软却又异常坚韧的深灰色绒线织成,但上面原本的图案已磨损得难以辨认,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扭曲的色块。
“用这个,”老夫人递给她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檀木盒子,“里面的线,应该够用。按你自己的想法补吧,但记住,针脚要细,心思要静。” 老夫人说完,便蹒跚着回了里间。
艾洛伊丝打开木盒,里面分门别类放着许多小线团。这些线的颜色异常绚丽,甚至可以说是诡异:有像深夜森林般幽暗的墨绿,有像凝固血液般暗沉的绛紫,有如同中毒者嘴唇的妖异蓝色,还有一抹极细的、仿佛熔融黄金般的亮色。她捻起一缕墨绿色的线,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冰凉的悸动,像是触碰到了某种沉睡的生命。
她开始工作。修补的过程出奇地顺利,那些奇异的丝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引导着她的银针穿梭。她决定不再试图复原旧图案,而是随心所欲地织入新的图样。她先是用墨绿和棕色的线,在围巾一端织了一片微型的、枝桠纠缠的森林,林间点缀着几朵用诡异蓝色丝线绣出的、散发着微光的蘑菇。
当晚,艾洛伊丝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梦。她漫步在一片无边无际的、与她在围巾上织就的森林一模一样的黑森林里。空气潮湿冰冷,带着腐殖质和未知野花的气息。她能看到发光的蓝色蘑菇在树根下呼吸般明灭,能听到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甚至能感到荆棘划过她裙摆的触感。一切都真实得令人战栗。醒来后,梦境细节清晰无比,那种身临其境的感受久久不散。
起初,她以为只是日有所思。但第二天,当她用那抹妖异的绛紫色丝线,在森林边缘织了一座小小的、有着扭曲高塔的城堡轮廓后,当晚的梦境便延续了。她走出了森林,来到了城堡脚下,仰望着那直插紫色诡异天空的塔楼,心中充满莫名的好奇与恐惧。
艾洛伊丝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巧合。是这条围巾,是这些奇特的丝线!她编织的图案,会成为她夜晚梦境的蓝图!这个发现让她欣喜若狂。她枯燥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个绝妙的出口。她开始疯狂地编织,将那些落灰童话书里的场景一一复刻到围巾上:用亮黄色丝线织出洒满阳光的野花草原,用银白色丝线绣出流淌着蜜糖的月下小溪,用火红色丝线勾勒出喷吐烟雾的巨龙翅膀……
每个夜晚,她都准时踏入自己编织的梦幻国度。她在蜜糖河里泛舟,在星空下与会说话的白兔赛跑,甚至胆战心惊地潜入巨龙的巢穴偷看它闪光的鳞片。这些梦境无比真实,充满了绚丽的色彩和奇妙的冒险,是她苍白现实的最佳补偿。她变得越来越沉迷,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构思新的图案,迫不及待地等待夜晚的降临。
然而,就像所有魔法都有代价一样,变化悄然发生。艾洛伊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下出现了浓重的黑晕。她常常在白天精神恍惚,对现实世界的一切都心不在焉。工坊的活计开始出错,老夫人担忧的目光她视而不见。她甚至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边界,有时在白天会恍惚闻到梦中森林的气息,或者听到并不存在的溪流声。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那些用掉的、颜色最诡异的丝线,似乎……会缓慢地重新生长出来,但生长的速度,似乎与她投入梦境的深度和频率有关。她织梦越频繁,梦境越真实,线轴上的线 replenish(补充)得就越快,但那种生长,带着一种不祥的、近乎贪婪的意味。
一天,她在翻看一本关于远古诅咒的童话集时,被一幅描绘“永恒沉睡”城堡的插图吸引。城堡被巨大的玫瑰荆棘缠绕,沉睡的不只是公主,是整个王国。鬼使神差地,她动用了木盒里最珍贵、也最令人不安的一小团线——那是一种近乎黑色的深紫,里面夹杂着细碎的、如同碎裂星辰般的银点,触手冰寒刺骨。她用这种线,开始在围巾最后一片空白处,编织那座被荆棘封锁的城堡。
这次的编织感觉截然不同。丝线异常冰冷,几乎要冻僵她的手指。每织一针,她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和心悸,仿佛不是在创造,而是在进行某种消耗极大的仪式。但她无法停止,一种强大的诱惑力驱使着她,想要亲眼见证这终极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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