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线永远柔和、一尘不染得像无菌实验室的“静谧港湾”小区,17栋B座是一个精致的封闭世界。这里是单亲妈妈薇薇安·克罗夫特和她十二岁儿子利奥的居所。薇薇安曾是一位颇有前途的小提琴手,直到一场车祸夺走了她的演奏能力和丈夫,留下她与年幼的利奥。创伤将她变成了一个优雅、克制,却将控制欲磨砺成无形刀刃的女人。她对利奥的爱,如同她擦拭银器般一丝不苟,也带着金属般的冰冷。
她的世界里,一切都需要精确。利奥的作息、饮食、学习计划,都以分钟和克为单位进行规划。而最核心的、雷打不动的仪式,是“拥抱时间”。每晚八点整,无论利奥在做什么,都必须来到客厅那面巨大的、空无一物的白墙前,与早已等在那里的母亲进行为期三分钟的“深度拥抱”。
“利奥,我的光,”薇薇安会用她那如同调过音的、听不出波澜的嗓音说,“妈妈需要补充今天的‘亲情能量’。这是我们的充电时间。”
这个仪式始于利奥六岁,父亲刚去世不久。起初,这只是一个悲伤母亲寻求慰藉的举动。但渐渐地,它演变成一项强制性的、带有无形压力的家庭法律。薇薇安会闭上眼睛,紧紧拥抱利奥,双臂像温柔的镣铐,下巴搁在他瘦小的肩膀上,仿佛在从他身上汲取某种维持生命的养分。她会精确地默数时间,三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利奥曾因感冒头晕提前半秒松开,薇薇安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利奥无法理解的、近乎恐慌的厉色:“时间不够,利奥,能量回路没有完成。”
真正的恐怖,发生在那次“拥抱不足”的后果显现之后。利奥八岁生日那天,同学送给他一个造型滑稽的陶瓷兔子存钱罐,他非常喜欢。一次,他因为白天踢球太累,晚上拥抱时有些心不在焉,手臂提前几秒钟微微松懈。第二天清晨,他发现床头柜上的存钱罐不翼而飞。他翻遍了房间,一无所获。问母亲,薇薇安只是淡淡地擦拭着花瓶:“可能你随手放在哪里忘了。要养成物归原处的好习惯,利奥。”
利奥没太在意,以为是自己弄丢了。但类似的事情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一次拥抱时他因为想着未完成的难题而略显僵硬,第二天他最心爱的一本探险小说从书架上消失了。一次他轻微挣扎了一下(因为母亲抱得太紧让他窒息),隔天他收集的一整盒漂亮矿石标本无影无踪。消失的总是他心爱或常用的物品,而薇薇安总能给出合理解释:借给朋友了、送去保养了、需要清理了。但利奥心中的不安日益加剧。
他开始恐惧每晚的拥抱。他隐隐觉得,这拥抱像一个……交易。他必须付出足量、质优的“拥抱”,才能“赎回”他生活中珍视的东西。他尝试过抗议,拒绝拥抱。那天晚上,薇薇安没有强迫他,只是用一种悲伤而空洞的眼神看着他,默默回了自己房间。第二天,利奥发现客厅墙上挂着的、他三岁时和父母一起开怀大笑的全家福照片,消失了!相框还在,里面变成了空白!
“妈妈!照片呢?”利奥惊恐地问。
薇薇安抚摸着空相框,声音轻得像羽毛:“也许……是时光带走了它吧。当亲情变得稀薄,记忆也会褪色。”
利奥如坠冰窟。他明白了,这不是巧合。有一个无形的“秤”,在衡量他拥抱的“质量”!如果拥抱不合格,他就会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作为“抵押品”!母亲不是简单的洁癖或控制狂,她似乎……在用一种超自然的方式,抽取他的“亲情”作为维系某种平衡的代价,而物品的消失,是警告,也是惩罚!
为了不再失去,利奥变成了拥抱仪式中最虔诚的执行者。他努力调整呼吸,放松身体,甚至练习面部肌肉,确保在三分钟内展现出最“自然”的依赖和温顺。他成功了,物品消失事件大大减少。但他活得像个演技拙劣的演员,每一秒拥抱都充满煎熬。他感到母亲在拥抱时,仿佛真的在从他身上吸取什么,一种难以形容的、精神上的倦怠感会后知后觉地袭来。
这种扭曲的平衡,在利奥进入青春期后濒临崩溃。他的自我意识萌发,对母亲的复杂情感(依赖、恐惧、怨恨)让他越来越难以在拥抱中保持“纯粹”。一次,他因为学校话剧演出成功,心情激动,拥抱时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薇薇安突然推开他,眼神锐利:“你的能量很杂乱,利奥。不够专注。” 第二天,他话剧表演获得的纪念奖杯消失了。
另一次,他因母亲擅自扔掉他画的素描而闷闷不乐,拥抱时难免带上一丝抗拒。薇薇安的手臂骤然收紧,勒得他生疼:“你在抗拒我,利奥。能量是逆流的。” 次日,他锁在抽屉里的素描本和所有画笔,全部蒸发。
利奥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次拥抱后爆发了:“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那些东西去哪儿了?!那个该死的‘秤’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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