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终年刮着咸腥海风、礁石如犬牙般狰狞的“断刃湾”,生存是血与铁的交响。雷克和卡丹两兄弟,是这贫瘠之地最常见的相依为命。哥哥雷克,像海边坚硬的玄武岩,魁梧、沉默,是村里最好的渔夫和战士。弟弟卡丹,小他五岁,身体孱弱,心思细腻,有着与断刃湾格格不入的、属于吟游诗人的敏感灵魂。雷克用宽阔的脊背为卡丹挡住了所有风雨,他常粗糙地揉着卡丹的头发说:“臭小子,好好活着,用你的笔写下故事就行,挥剑的事,交给哥哥。”
然而,风暴从不因愿望而止息。那场与北方掠袭者的血战中,雷克为掩护村民撤退,身陷重围,最终力竭战死。村民们只找回了他残缺不全、几乎被踩烂的遗体。临终前,雷克用最后力气,将一枚东西塞进了赶来哭嚎的卡丹手里——那是一枚用某种苍白骨头精心雕刻成的哨子,表面布满细密古老的纹路,触手冰凉刺骨。
“卡丹……活下去……危难时……吹响它……哥哥……永远……”雷克没能说完,眼中的光熄灭了。
那枚骨哨,成了卡丹唯一的念想,也是无尽的梦魇。他将哨子穿上线,贴身佩戴,感觉就像哥哥还在身边守护。他试图用雷克希望的方式活下去,记录断刃湾的故事,但失去庇护的弱者,在乱世如同羔羊。村里的恶霸、贪婪的税吏、甚至外来的流寇,都开始欺辱这个“没用的软骨头作家”。
第一次被迫使用骨哨,是在一个黄昏。卡丹因拒绝交出父母留下的唯一一本古籍,被三个恶棍堵在废弃的船坞里拳打脚踢。肋骨剧痛,鲜血模糊了视线,绝望中,他本能地掏出骨哨,用尽最后力气吹响。
哨音并不嘹亮,反而是一种极其尖锐、刮擦耳膜、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嘶鸣。声音响起的瞬间,海风似乎都凝固了。船坞地面的阴影里,泥土翻涌,一具残缺的、挂着破布和腐肉的苍白骸骨,缓缓爬了出来。它眼窝空洞,手持着一把锈蚀但形状熟悉的断剑——正是雷克生前所用。没有嘶吼,没有迟疑,骸骨以一种机械而高效的姿态扑向恶棍。战斗短暂而血腥,骨骼碎裂声和临死惨叫令人作呕。几分钟后,三个恶棍成了扭曲的尸体,而那具骸骨,静立片刻,然后转向卡丹。
卡丹吓得魂飞魄散,但骸骨并没有攻击他。它那空洞的眼窝“看”着卡丹,然后,卡丹感到后背脊柱正中,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一节骨头被硬生生从内部抽离!他惨叫着瘫软在地,剧痛持续了十几秒才消退,留下一种令人恐惧的虚弱和空洞感。而那具骸骨,在月光下,它脊柱上原本缺失的一节,似乎被某种新生的、苍白的骨骼填补了,轮廓完整了一分。
骸骨缓缓沉入地下,消失不见。卡丹挣扎着爬起,发现自己的后背并无外伤,但一种深刻的、生理性的损耗感牢牢攫住了他。他瞬间明白了哥哥未说完的遗言——“永远守护”的代价。这枚骨哨召唤的,是雷克无法安息、充满战意的骸骨。每一次召唤,都需要用他至亲弟弟的脊骨,来修补它残破的身躯,让它能继续“战斗”!
这认知让卡丹如坠冰窟。这是守护,还是一种更残酷的寄生?
最初是极度的恐惧和抗拒。卡丹将骨哨深藏,试图依靠自己生存。但乱世不容弱者。他一次次被欺凌,财物被抢,手稿被毁,遍体鳞伤。每一次濒临绝境,求生的本能和对哥哥混合着恐惧的依赖,都诱使他再次吹响骨哨。
第二次,为了从火场中抢出雷克唯一的遗物——一把梳子,他召唤了骸骨。代价是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另一节脊骨被抽离。他虚弱了整整一个月。
第三次,为了救一个被掳走的孩子,他再次吹哨。剧痛之后,他几乎无法直立行走。
代价一次比一次清晰。他能感觉到自己脊柱的支撑力在减弱,身高似乎也微微缩水,身体总是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和虚弱。而哥哥的骸骨,每次出现都更加“完整”,动作更迅捷,甚至骨头上开始浮现出类似生前的旧伤疤纹路。它依旧沉默地守护,完成指令后,总会“看”向卡丹,抽取下一节脊骨。
卡丹活在巨大的矛盾中。他恨这骨哨,恨这用自己生命根基换取短暂安全的交易。他害怕最终自己会变成一滩无骨的烂泥。但另一方面,他又病态地依赖着这种“守护”。看到骸骨出现,蹂躏他的恶徒被撕碎,他会产生一种扭曲的安全感和……亲近感。那毕竟是哥哥,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保护着他。他甚至开始对那剧痛上瘾,因为痛楚之后,是骸骨短暂的“陪伴”和危机的解除。
他成了断刃湾一个诡异的传说。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瘸子(他的背已无法挺直),却无人敢真正招惹。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欺辱之后,是否会从地底爬出一具索命的骸骨。
镜中的卡丹,越来越佝偻,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锐利,混合着痛苦、依赖和一种非人的疯狂。他开始主动“制造”危难。有时是为了抢夺一块面包,有时只是因为有人多看了他两眼。他需要感受哥哥的存在,哪怕代价是又一块脊骨。他安慰自己,这是哥哥希望的,他在用另一种方式“战斗”和“记录”——用自已的骨头,书写哥哥永恒的杀戮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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