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元年,三月。
春风拂过金陵城,吹绿了宫墙内的柳枝,也吹散了去冬的血腥。大朝会上,清辞正式宣布改元,并颁布了一系列新政:减赋税、兴水利、整饬吏治、开设女学。朝野上下为之一振,都说女帝陛下历经劫难后,愈发有明君气象。
只有少数亲近之人知道,清辞夜里的噩梦从未停歇。
“不要——!”
养心殿内,清辞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中衣。梦里,苏太后端着药碗朝她走来,笑容慈祥,声音温柔:“辞儿,喝了这碗药,一切就都好了。”
晚棠立刻点亮烛火,将她拥入怀中。“又做噩梦了?”
清辞靠在她肩头,呼吸急促。“她为什么要杀我?我那么敬她,信她……”
“因为她害怕。”晚棠轻抚她的背,“害怕你太聪明,害怕你查清真相,害怕你……不是她能控制的傀儡。”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清辞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姜司药今日诊脉,说朕有孕了。”
晚棠的手臂僵了一瞬,随即收紧。“真的?多久了?”
“两个月。”清辞的手轻轻按在小腹上,“就是北境回来后那次。”
那是她重伤初愈的夜晚。两人都以为那可能是最后一次,格外疯狂而绝望。没想到,竟然留下了种子。
晚棠的眼中泛起泪光,又强行压下去。“太医怎么说?你的身体……”
“姜司药说,胎像还算稳,但必须静养。”清辞苦笑,“可这朝堂之上,哪里容得朕静养?”
“朝堂有我,有容华长公主,有王崇文他们。”晚棠捧住她的脸,认真地说,“这次你必须听话。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
清辞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终于点头。“好。”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四更天。
而此刻,冷宫深处,另一个人也未眠。
废后苏氏——现在该称她为苏庶人了——住在冷宫最偏僻的西北角。这里原本是关押疯妃的地方,如今只有她一人。每日粗茶淡饭,无人问津,只有两个哑巴老太监轮流送饭。
但她并不像表面那样安分。
夜深人静时,苏氏从枕芯里抽出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片。那是她从供词上撕下的那一页,写着“玄镜大师仍在世,藏身江南灵隐寺”。
烛光下,她的眼神复杂。父亲死了,姑姑死了,苏家倒了。她本该绝望,但腹中的孩子给了她最后的执念。
“孩子,娘不会让你就这么平凡一生。”她轻抚微隆的小腹,喃喃自语,“你是苏家的血脉,本该坐在那龙椅上……”
可她现在身陷冷宫,如何联系远在江南的玄镜大师?
机会出现在三日后。
那日下雨,送饭的老太监崴了脚,换了个年轻些的哑巴来。这哑巴不过二十出头,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灵气。苏氏注意到,他送饭时,多看了她桌上的《金刚经》一眼。
那本《金刚经》是苏太后生前所赐,扉页上有灵隐寺的印鉴。
苏氏心中一动。等哑巴太监收拾碗筷时,她故意将经书碰落在地。哑巴连忙去捡,苏氏趁机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灵隐”。
哑巴浑身一震,抬头看她,眼中闪过震惊。
“你识字,对不对?”苏氏压低声音,“你不是真哑,是装的。”
哑巴后退一步,拼命摇头。
“别怕。”苏氏松开手,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这是她仅剩的值钱物件了。“帮我送个信去灵隐寺,找玄镜大师。这镯子归你,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哑巴盯着那镯子,眼中挣扎。冷宫的太监月例微薄,这镯子够他全家吃用三年。
最终,贪念战胜了恐惧。他点了点头,快速收起镯子,在苏氏递来的纸条上扫了一眼,然后撕碎吞下,转身离去。
苏氏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房梁上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顾长风安排的暗卫。清辞虽饶了苏氏性命,却从未放松对她的监视。
子时,养心殿。
暗卫跪在殿中禀报:“废后苏氏今日收买送饭太监,欲传信江南灵隐寺,找一位法号玄镜的大师。属下已跟踪那太监,在其住处搜出未送出的密信副本。”
清辞接过那张用炭笔匆匆誊抄的纸片。上面只有一句话:
“苏氏遗孤有孕,求大师指点迷津。冷宫西北角,每月十五子时。”
“玄镜大师……”清辞皱眉,“这名字有些耳熟。”
“臣查过了。”顾长风上前一步,“玄镜大师是四十年前名满天下的高僧,曾为先帝讲经,与苏太后有过一面之缘。但二十年前,他突然离开京城,云游四方,最后在灵隐寺挂单。传闻他精通相面卜卦,能断人前程生死。”
“苏氏找他做什么?”晚棠不解,“一个和尚,还能助她翻身不成?”
清辞盯着那张纸,忽然想起苏文远信中的一句话:“玄镜大师曾为姐姐批命,说她‘凤栖梧桐,却逢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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