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元年,三月十八。
养心殿的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菱格花纹。清辞靠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那枚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令牌——黑铁所铸,正面刻着浪涛纹,背面是个“林”字。
“林家余孽的令牌。”晚棠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但八岐会的刺客怎么会用林家的令牌?这不是自曝身份吗?”
“这正是蹊跷之处。”清辞将令牌放在案上,“两种可能:第一,林家与八岐会早有勾结,这次是联手行动;第二,有人故意栽赃,想让我们以为林家和八岐会是一伙的。”
“你觉得是哪一种?”
清辞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初绽的海棠。怀孕两个月,小腹还平坦,但身体的变化已经明显——容易疲倦,食欲不振,情绪波动。姜司药昨日诊脉时神色凝重,说她忧思过度,恐伤胎气。
可这江山,这朝堂,哪容得她不忧思?
“玄镜大师今日离京了。”晚棠说,“他说要回灵隐寺闭关,但临行前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龙潜于渊,凤栖于梧。双星并耀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清辞转身:“什么意思?”
“他说你会懂的。”晚棠递上一封信,“这是他留下的。”
信很短,只有四行偈语:
“江南春深锁宫门,二十年前血尚温。
不是真龙不降雨,原来凤凰本无根。”
清辞的手微微一颤。最后一句——“原来凤凰本无根”——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疑虑。
她想起母亲沈婉蓉偶尔流露的哀伤,想起姜司药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苏太后临终前那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
难道……
“陛下!”殿外传来顾长风急促的声音,“江南八百里加急!”
清辞收敛心神:“进来。”
顾长风风尘仆仆,显然是一路疾驰。“陛下,江南出事了。三日前,苏州、杭州、扬州三府同时发生民变,暴民冲击府衙,砸开官仓抢粮。驻军镇压时发生冲突,死伤逾百人。”
“原因?”
“春汛冲毁堤坝,万亩良田被淹。地方官员隐瞒灾情,反而加征赋税,百姓不堪重负,这才……”顾长风递上奏报,“更麻烦的是,暴民中有人打出‘诛妖女,复正统’的旗号。”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
“妖女?”晚棠冷笑,“说的是陛下?”
“不止。”顾长风压低声音,“流言说……说陛下得位不正,并非先帝血脉,而是……而是前朝余孽之后。”
清辞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碎瓷四溅。
“荒谬!”晚棠怒道,“陛下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太后临终托付的储君,满朝文武见证登基,怎么可能是前朝余孽?”
“流言还说了更多。”顾长风硬着头皮继续,“说陛下的生母沈婉蓉,实则是前朝末帝的私生女。二十年前太医院大火,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还说……还说先帝和明帝之死,都与这个秘密有关。”
每说一句,清辞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她几乎站立不稳,被晚棠扶住。
“谁传的流言?”晚棠问,声音冰冷。
“源头难查,但传播最快的是几个说书人和江湖艺人。臣已派人抓捕,但他们咬定是听别人说的,追查下去,线索都断了。”
清辞闭上眼睛。太巧了。冷宫刺杀刚过,江南民变就起;玄镜大师刚走,流言就传开。这一切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从四面八方收拢。
“陛下,还有一事。”顾长风说,“臣在追查流言时,发现林少峰被处决前,曾有个神秘人去天牢探望过他。狱卒描述那人的相貌……很像玄镜大师。”
“什么?”晚棠震惊,“玄镜大师与林家有往来?”
清辞却异常平静。她想起那晚玄镜大师看她的眼神——悲悯,了然,还有一丝……愧疚。
“传姜司药。”她说。
一刻钟后,姜司药匆匆赶来。看见清辞的脸色,她心中一沉:“陛下……”
“姜姨,这里没有外人。”清辞盯着她,“朕只问一次,请你如实回答——朕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
姜司药的手抖了一下。这个在太医院沉浮三十年的女医官,此刻竟露出慌乱之色。
“陛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有人告诉朕,朕的母亲是前朝末帝的私生女。”清辞一字一句,“还告诉朕,二十年前太医院大火,是为了灭口。”
漫长的沉默。
殿外的鸟鸣声格外清晰。
终于,姜司药缓缓跪下:“陛下……确实不是先帝亲生。”
晚棠倒吸一口凉气。顾长风握紧了刀柄。
清辞却笑了,那笑容凄凉而嘲讽:“接着说。”
“二十年前,先帝病重,无子。苏太后那时还不是太后,只是皇后。她担心先帝驾崩后自己地位不保,便想出一个偷梁换柱之计。”姜司药的声音很低,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她找了一个怀孕的宫人,承诺孩子出生后若为男,便认作嫡子。但那宫人难产而死,生下的女婴也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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