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绝笔信抄本,摊在乾清宫的御案上。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清晰如昨。清辞逐字逐句读着,每读一句,心就沉一分。
“吾儿清辞亲启:
若见此信,想必哀家已不在人世,而你已知晓身世。有些事,生前不能说,死后却不得不言。此信所言,句句属实,望你明辨。
其一,先帝之死。
隆庆十年秋,先帝狩猎归来,染风寒。太医院诊治半月,未见好转,反日渐衰弱。哀家疑心有人下毒,暗中查验饮食,发现每日茶点中皆有微量七星草。查至尚食局,女官陈氏招供,指使她之人乃尚宫局掌事宫女春桃。再查春桃,其人竟为前朝余孽所扮,真名林月如,林文昌之幼妹。
哀家欲拿人,春桃已失踪。先帝临终前三日,召哀家至榻前,言已知下毒之人身份,乃……玄镜。
先帝言,玄镜本名赵玄,前朝末帝幼弟,自幼出家,实为潜伏。其毒害先帝,一为灭口——先帝查得其身份;二为扶你登基——你乃前朝血脉,若为帝,江山实则复归赵氏。
哀家闻之,五内俱焚。然先帝嘱:不可声张。一则玄镜于朝野声望极高,无确证难服众;二则你身世若此时揭露,必引朝局动荡;三则……玄镜虽居心叵测,却确有大才,可助你稳固江山。
先帝遗言:待你坐稳皇位,再徐徐图之。
哀家遵旨,秘而不宣。此乃哀家第一桩罪。
其二,你生母沈婉蓉之冤。
婉蓉入宫,实为哀家之计。彼时先帝无嗣,哀家地位岌岌可危,需一皇子稳固后位。婉蓉有孕,其夫沈怀瑾又涉科场案,哀家便以此要挟,令其假扮有孕,产子充作嫡出。
然婉蓉入宫后,沈怀瑾在狱中‘病逝’。哀家查知,乃林文昌所为,因沈怀瑾握有其与复国会往来证据。哀家欲救,已迟一步。
婉蓉产后,哀家本欲灭口,然见你粉雕玉琢,于心不忍。遂令婉蓉假死出宫,隐居江南。此事姜司药知晓,可作证。
然婉蓉之冤不止于此。隆庆十一年,有人散播谣言,称婉蓉乃毒害先帝之同谋。哀家查知,散谣者乃春桃——即林月如。其意欲离间你我,令你疑心生母,从而掌控于你。
哀家未及时澄清,此乃第二桩罪。
其三,玄镜之谋。
玄镜助你,非为慈悲,实为算计。其计划有三:一,扶你登基;二,令你产子;三,揭露你身世,使天下知赵氏血脉重掌江山。届时无论皇子是否赵氏所出,皆可宣称赵家复兴。
然玄镜亦有其软肋——其挚爱之人,乃婉蓉之妹沈婉婷。婉婷早逝,玄镜因此半生愧疚。哀家曾以此制衡,然收效甚微。
江南之事,玄镜本欲借赵谨之手控制江南,再以此功助你稳固地位,使你更倚重于他。然赵谨野心太大,反噬其主,此非玄镜所料。
其最后选择圆寂,或因计划败露,或因愧疚难当,哀家不得而知。
其四,林家余孽。
林文昌虽死,其党羽未尽。林月如潜伏宫中多年,联络旧部,图谋复起。其手中握有先帝之死证据、婉蓉冤情佐证,以及……哀家这封绝笔信原稿。
哀家将原信藏于棺中,防其毁证。若你见此抄本,说明林月如已现身,以此要挟。
吾儿,林月如所求,无非林家复兴。然其心狠手辣,不可尽信。与之周旋,需刚柔并济,既不可全拒,亦不可全应。
其五,北境之危。
隆庆十年北境大败,非偶然。军情泄露,乃林文昌与夷狄勾结所致。今林月如重现,夷狄异动,恐非巧合。若内外呼应,江山危矣。
吾儿,哀家一生,罪孽深重。瞒先帝之死因,欺天下以假嗣,累婉蓉蒙冤,使你身陷棋局。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然哀家不悔扶你登基。因哀家知你仁德,知你明理,知你能承此重担。这江山交于你手,哀家放心。
最后一言:勿为往事所困,勿为仇恨所累。为君者,当以天下为重。纵有万般艰辛,亦要砥砺前行。
母后绝笔。隆庆十五年冬。”
信读完了。
清辞坐在御案前,久久未动。烛火跳跃,映着她苍白的脸,眼中水光潋滟,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原来如此。
所有的谜团,所有的疑点,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这封信里找到了答案。
先帝是被玄镜大师毒死的,但先帝临终前选择了隐瞒,为了江山稳固。
母亲是被逼迫入宫的,但太后最终心软,放了她一条生路。
玄镜大师是前朝余孽,但他的计划被赵谨的反叛打乱,最后或许真的有了悔意。
林月如……这个潜伏了二十年的女人,手握这么多秘密,却只想要林家复兴。
多么讽刺。
“陛下……”容华长公主站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太后她……她……”
“她是个罪人,也是个可怜人。”清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用一生维护这个谎言,维护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到最后,连死都不能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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