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晚棠抵达北境时,已是深秋,但塞外的风已如刀子般凛冽。城墙上的“慕容”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破旧,沾着暗褐色的血渍。
“将军!”副将杨烈迎出城门,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窝深陷,脸上新添了一道刀疤,“您可算来了!元帅他……还未醒。”
晚棠心中一沉:“带我去见父亲。”
镇国公慕容毅躺在城中医馆的里间,身上盖着厚厚的毛皮,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军医说,那一箭射穿了右肺,箭头还淬了毒。虽已取出,但毒已入血,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晚棠跪在床前,握住父亲冰凉的手。这个在战场上叱咤半生的老将,此刻脆弱得像片枯叶。
“父亲,”她轻声说,“女儿来了。您放心,朔方城,女儿替您守着。”
慕容毅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听见了,却终究没能睁开。
晚棠在床前跪了一炷香时间,起身时,眼中已无泪,只有钢铁般的决绝。
“军情如何?”
杨烈引她登上城墙。朔方城外,是一片辽阔的荒原,此刻却密密麻麻扎满了帐篷——夷狄的大营。粗略估算,至少有十五万人。
“夷狄这次是倾巢而出。”杨烈指着远方,“东路由大王子呼延灼统领,八万人,已破云州、代州,正朝朔方包抄。西路由二王子呼延烈统领,七万人,破了燕州、幽州,正在围攻居庸关。中军是夷狄可汗亲率,五万人,就在城外三十里。”
“我军呢?”
“朔方城守军三万,加上从各城退下来的残兵,共四万五千人。粮草……只够半个月。”
四万五千对十五万。粮草告急。主帅重伤。
晚棠望着城外连绵的敌营,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好,很好。既然他们送上门来,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将军有何计策?”
“第一,坚壁清野。”晚棠指着城外几处村落,“将城外三十里所有百姓迁入城中,带不走的粮草全部烧毁,水井投毒。夷狄远道而来,补给线长,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第二,疑兵之计。连夜赶制五百面军旗,分派小队,每日从不同城门进出,造成援军源源不断的假象。再派死士潜入敌营,散布谣言,说朝廷已派二十万大军驰援。”
“第三,”她眼中闪过寒光,“擒贼先擒王。查清夷狄可汗的大帐位置,组织敢死队,夜袭斩首。”
杨烈倒吸一口凉气:“将军,这太冒险了!夷狄可汗身边必有重兵把守,夜袭无异于送死!”
“所以需要内应。”晚棠看向他,“父亲在夷狄内部,可有眼线?”
杨烈犹豫片刻,压低声音:“有。可汗身边的侍卫长乌尔罕,其实是我们的人。但上一次传递消息,已是半个月前,现在不知……”
“联系他。”晚棠果断道,“告诉他,只要能助我们擒杀可汗,战后保他全家富贵,赐爵封侯。”
“是!”
夜幕降临,朔方城灯火通明。
士兵们在城墙上巡逻,民夫在搬运滚木礌石,铁匠铺里叮当声不绝于耳——在赶制箭矢和兵器。城中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被动员起来。妇人缝补军衣,老人熬制伤药,连孩童都在帮忙搬运石块。
这是一座已经做好死战准备的城。
晚棠巡城时,看见一个白发老妪正将家中仅存的一袋粟米倒进军粮堆里。
“老人家,这……”晚棠上前。
老妪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坚毅:“将军,拿去吧。我儿子死在城墙上,我孙子还在守城。这米,给将士们吃饱了,多杀几个夷狄狗!”
晚棠眼眶发热,深深一揖:“我代北境将士,谢过老人家。”
“谢什么。”老妪摆摆手,“只要你们守住城,守住我们的家,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这一夜,晚棠没有合眼。她在帅府中研究地图,推演战术,一遍遍计算敌我兵力、粮草消耗、天气变化……
直到东方泛白,亲兵送来一碗稀粥:“将军,吃点东西吧。”
晚棠接过,忽然问:“京城有消息吗?”
“还没有。”亲兵迟疑道,“将军是在担心陛下?”
“嗯。”晚棠喝了口粥,食不知味,“朝中形势复杂,她又身怀六甲……我不在身边,怕她……”
“陛下吉人天相,定会平安。”
但愿如此。晚棠望向南方,心中默念:清辞,等我。
同一片星空下,金陵城也不平静。
乾清宫里,清辞刚结束与大臣的议事。北境军情每日一报,粮草调度、兵员补充、军械补给……千头万绪,让她疲惫不堪。
更让她不安的是,林月如自那夜后,再未现身。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清辞知道,她一定在暗处盯着,等待时机。
“陛下,”容华长公主进来,神色凝重,“江南来报,盐政改革遇到阻力。几个大盐商联合罢市,市面上盐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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