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密林中艰难地移动,速度慢得像是在淤泥里挣扎。
每一声压抑的咳嗽,每一次伤员忍痛的吸气,都重重砸在张翎心上。
脚下的路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全是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的苔藓和层层堆积的腐叶,一不小心就会摔跤。
茂密的枝叶不断抽打在脸上、胳膊上,留下细密的红痕。
食物是最大的问题。那点兔肉和河鲜早就消耗殆尽。
每天,队伍都必须花费大量时间停下来寻找吃的。
男人们用削尖的木棍试图捕猎,但除了偶尔运气好抓到只山鼠或蜥蜴,大多时候一无所获。
叉鱼技巧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溪流里的鱼狡猾得很。
更多时候,是靠张翎。
他的眼睛总能发现别人忽略的东西。
一种蕨类的嫩芽,尝起来略带涩味,但烫熟后就能下咽;
某种不起眼的灌木下藏着的块茎,挖出来洗去泥土,虽然硬得硌牙,却富含淀粉,能勉强填肚子;
他甚至能分辨出哪些树皮内侧最嫩,可以刮下来煮水喝,聊胜于无。
“翎哥,这个红果子……能吃吗?”
一个半大孩子举着一串颜色诱人的野果,眼巴巴地问,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张翎心里一紧,立刻抢过来扔掉:“不能!记住,颜色越艳越危险!吃了肚子会烂掉!”
他拉着孩子走到旁边一株挂着不起眼青色小果的藤蔓前,“摘这种,捏起来有点软的这种,虽然酸,但没毒。”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去摘那些酸涩的小果子。
类似的情景不断发生。
张翎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留意着族人的举动,生怕谁误食了毒物。
他凭借那点可怜的现代知识,结合这具身体原主对丛林危险的模糊本能,谨慎地筛选着一切能入口的东西。
指挥妇女们将找到的野菜、块茎尽可能清洗干净,用滚水多煮一会儿,避免寄生虫。
找到的猎物再小,也坚持烤熟或煮熟再分食。
几天下来,虽然人人面有菜色,走路打晃,但竟然没有再减员,伤员们的伤口在那些“紫云草”泥的敷盖下,也没有继续恶化,甚至开始有结痂的迹象。
岩的高烧退了,虽然胳膊依旧扭曲无力,但脸色好了不少,偶尔还能用另一只手帮忙劈砍挡路的藤蔓。
这一点点微小的、挣扎求存的成果,像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真实可见。
族人们看张翎的眼神,渐渐变了。
最初的怀疑和死寂的麻木,慢慢渗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困惑、依赖,以及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微弱的希冀。
他们不明白,这个以前在部落里并不起眼、只跟着祭司打过下手的少年,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稀奇古怪却又确实有用的东西?
那些草,那些能吃的块茎,那些处理食物和伤口的奇怪法子……
疲惫的迁徙途中,休息时,窃窃私语开始流传。
“翎娃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是啊,他指的那些草,我以前从没注意过……”
“昨晚娃崽闹肚子,他给煮了碗树皮水,喝了真就不闹了……”
“祭司大人……是不是真把什么都传给他了?连带着那本……经书和扇子?”
话语声很低,却清晰地飘进张翎耳朵里。
他只能装作没听见,心里却像压着块巨石。
张翎自己知道,这些知识来自另一个世界,与祭司、与这个世界所谓的修炼毫无关系。
自己只是一个冒牌货,靠着一点幸运和前世常识在硬撑。
这天傍晚,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下。
人们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食物再次告罄,今天只找到了一些苦涩的野菜和少得可怜的酸果。
气氛重新变得压抑沉默。
蒲伯被搀扶着,走到张翎面前。
老人家的气色比前几天更差了,咳嗽得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他浑浊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张翎,又缓缓扫过周围一双双无声注视过来的眼睛。
“翎娃子……”蒲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些天……苦了你了……要不是你……我们这几个老骨头……怕是早就……”
他顿了顿,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大家……都有眼睛……都看得见……你做的,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多得多……你认得路,认得药,认得能吃的东西……”
张翎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老人要说什么,急忙想开口:“蒲伯,我……”
蒲伯却抬手,艰难地阻止了他,目光转向他始终紧紧攥着的青铜神扇和兽皮《指路经》。
“我们……我们木鹿……完了。”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
“图腾柱没了,根断了……祭司大人也没了……我们像没头的虫子,在这林子里乱撞,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他的话引起了族人的共鸣,低低的啜泣声再次响起,绝望的情绪开始重新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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