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只是抬起枯瘦的手,向着门楣虚虚一揖。
接着是岩叔。
老猎人单手按在左胸——那是老部落祭祖时的礼节。
一个接一个,人们无声地行礼。
没有统一动作,有人拱手,有人低头,妇人拉着孩子的手贴在心口。
最后一个行完礼,日头已经偏西。
“点火。”张翎说。
四角的火盆同时点燃。
松枝噼啪作响,香柏的烟气升腾起来,带着清冽的苦香,混着烤肉的焦香。
妇女们早在空地支起烤架,整只的鹿、羊、鱼串在木棍上,油脂滴进火里滋滋响。
孩子们终于憋不住,欢呼着冲向烤架。大人们也放松下来,三三两两围坐,接过递来的肉和麦饼。
有人拿出私藏的一点野果酒,倒在小陶碗里分着喝。
张昊拿了块烤鱼,走到寨墙边坐下。
鱼肉外焦里嫩,抹了粗盐和野葱,一口咬下去满嘴油香。
他边吃边看着西门上那块木梁,三个符号在暮色里渐渐模糊,但凸起的纹路依然清晰。
石野端着碗挤过来,碗里是切好的鹿腿肉。
“尝尝,岩叔猎的那头,肥。”
两人并肩坐着,默默吃肉。
远处传来林猿的笛声——不知他从哪儿找了截空心的芦苇,钻了几个孔,吹出的调子简单却欢快。
几个妇人跟着调子哼起来,脚轻轻打着拍子。
夜幕降临时,火盆烧得更旺。
有人开始跳舞,不是庆典那天的骀形舞,是随意的、踩着鼓点节奏的踏步。
起初只有三五人,慢慢加入的越来越多,圈子越围越大。
不会跳的就跟着拍手,孩子们在圈子里钻来钻去,笑声脆生生的。
张翎没加入。
他站在祭坛台阶上,看着火光里晃动的人影,听着混杂的笑语歌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岩叔走上来,递给他一碗温水。
“不喝点酒?”
“不了。”张翎接过碗,“得清醒。”
岩叔在他身边坐下,独臂搭在膝上。
“想起老部落立寨那年,我也像张昊那么大。
祭司把图腾柱立起来时,全族人都哭了——不是伤心,是……说不清。”
“现在呢?”
“现在,”岩叔看着西门方向,“觉得肩上担子轻了点。
寨子有名了,就像孩子有了大名,往后是好是歹,都认这个名。”
夜深了,跳舞的人累了,渐渐散去。
火盆还燃着,值夜的猎人添了新柴。
寨墙上,了望台的灯笼亮起来,与四座哨塔顶的微光遥相呼应。
张昊躺在训练场的草垫上,枕着胳膊看星星。
秋夜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斜跨天际,像条发光的巨路。
石野在他旁边打呼噜。
少年吃了太多肉,撑得睡不着,干脆躺着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过去了。
张昊侧过头,看见西门上那块木梁的轮廓在星光下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
但他知道上面有什么字,知道每个符号的意思,知道烫字时铁钉接触木头的那声“滋”,知道树脂混着铁粉渗进木纹的温度。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
梦里,他看见许多年后,有个孩子指着西门上的字问:“阿爹,那念什么?”
大人摸着孩子的头说:“念‘星回寨’。是咱们寨子的名字。”
“为什么叫这个名?”
“因为建寨那年,老人们说,心里的光回来了。”
寨墙外,湖浪轻轻拍岸。
风从东山吹来,穿过西门,拂过烫字的木梁,带着新木和树脂的淡淡气味,飘进寨子里,混进熟睡人们的呼吸中。
四座哨塔上,值夜人的眼睛还盯着黑暗深处。
他们看不见彼此,但知道其他塔上也有人醒着。
偶尔,某座塔顶的烽火碗会添一点新树脂,火光跳一下,又稳下来。
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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