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戾的“巡视”仍在继续。
那墨绿锦袍的身影带着灰袍老者和黑衣随从，在墟市主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如同猛虎漫步于自己的领地。所过之处，摊位前的低声交谈彻底消失，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涧水沉闷的轰鸣。摊主们或低头垂目，或干脆背过身去整理那早已无需整理的货物，只盼这煞星快些过去。
张翎倚靠着冰凉的石壁，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仿佛被涧底的阴寒湿气浸得昏昏欲睡。但丹劲带来的敏锐感知，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墟市里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都捕捉得清清楚楚。
他“听”到蚩戾在一个售卖兽骨巫器的摊位前停下，随从将一块品质中等的“阴魄石”用几根寻常兽骨换走，摊主连大气都不敢喘。“看”到灰袍老者兜帽下偶尔扫过的目光，冰冷得像毒蛇的信子，在几个气息稍强或货物稍显珍贵的摊主身上停留片刻，带着评估与警告的意味。“嗅”到随着蚩戾走近，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香气似乎又浓了半分，与墨绿锦袍上熏染的昂贵香料、灰袍老者身上阴冷的气息、以及那条暗金臂环偶尔渗出的淡黑雾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场”。
好在，蚩戾一行人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主道两侧那些摊位显眼、货物相对珍贵的摊位上。对于张翎这种缩在岩壁角落、看起来寒酸老迈的“小角色”，连瞥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几个负责警戒的黑衣随从，目光也只是例行公事般扫过这片区域，确认没有潜在威胁，便迅速移开。
这正合张翎之意。
待那行人走过约二十丈，拐向墟市另一侧较为密集的摊位区时，张翎才仿佛从瞌睡中稍稍清醒，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颤巍巍站起身，拍了拍沾了灰尘的旧麻衣。
“鹰娃子，”他沙哑地唤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被水声淹没，“看看去，南荒的‘硬疙瘩’，有没有着落。”
岩鹰立刻会意。出发前，清单上除了已换到的深潭寒铁和七叶血参，还有几样同样重要但相对次一级的物资，其中就包括“南荒陨铜”——一种据说来自天外、质地奇异、兼具坚韧与良好能量传导性的金属，对符文研究和某些特殊器物的打造很有价值。情报显示，这次小集可能有货。
岩鹰点点头，示意阿叶留下照看马匹和张翎，自己则像寻常好奇的赶集者一样，混入逐渐恢复些微生气的人群中，朝着墟市后半段、那些摊位更密集、货物也更繁杂的区域走去。他的步伐自然，眼神带着适度的好奇与警惕，与周围其他小部落出来的探宝者并无二致。
张翎重新坐下，从怀里摸出个瘪瘪的皮水囊，小口抿着里面所剩无几的清水，耐心等待。阿叶则蹲在一旁，仔细检查马匹的蹄铁和缰绳，又顺手从行囊里掏出几把豆料喂马，动作熟练自然。
约莫一刻钟后，岩鹰回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点了下头，低声道：“灰头叔，靠西边岩缝底下第三个摊，像是个常年跑南荒路线的老行商，摆着几块黑里泛紫、带气孔的石头，看着像‘陨铜’。摊主是个老苗人，话不多，精得很。”
张翎浑浊的眼睛动了动，慢吞吞起身：“去看看。”
三人牵着马，沿着墟市边缘，避开主道上还有些心有余悸的人群，向西边那片更靠近湿滑岩壁的摊位区域挪去。这里光线更暗，火把稀少，摊位也更简陋，大多只是在地上铺块兽皮，摆着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有些门道的货物。往来的人也多是些独行客或小队伍，衣着更朴素，眼神里的警惕与精明却丝毫不减。
岩鹰所说的摊位，在一个天然形成的岩壁凹龛里。摊主果然是个看不出年纪的老苗人，干瘦，脸上布满风霜刻出的深纹，裹着件厚实的、沾染了各种污渍的皮袄，蹲在一块磨得发亮的石头上，吧嗒吧嗒抽着一根细长的铜烟锅。他面前的兽皮上，零零散散摆着几样东西：几块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的矿石，几串用某种彩色石子或兽牙穿成的粗糙饰品，还有几个封着口的陶罐，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最显眼的，是兽皮角落那三块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蜂窝状气孔、颜色黑中透出一种奇异暗紫光泽的石头。石头质地看起来并不特别坚硬，但偶尔火把光芒晃动时，气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类似星辰的反光一闪而逝。
张翎在摊位前停下，佝偻着腰，眯眼看了看那几块紫黑色石头，又伸手拿起一块，入手颇沉，表面冰凉，但握久了，似乎又有一丝极淡的暖意从石芯透出。他用指甲在不起眼处轻轻划了一下，只留下几乎看不见的白痕——硬度尚可。
“老哥，这石头……有点意思。”张翎沙哑开口，将石头放回原处，“哪儿来的？什么价？”
老苗人抬起眼皮，混浊的眼珠在张翎那身寒酸打扮上扫过，又看了看他身后牵着马的岩鹰和阿叶，吐出一口辛辣的烟气，慢悠悠道：“南边老林子里，雷劈过的大坑里捡的。天火里炼过的东西，硬，沉，还带点说不清的‘灵性’。打造护心镜、短匕，或者……有些特殊喜好的人拿来做法器胚子，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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