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冷的低喝,如同冰珠落玉盘,骤然响起。
这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田间的嘈杂和赵虎的怒骂。
赵虎那只即将踹到林澈的脚,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他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带着几分惊疑不定,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田埂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月白色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女子。身姿挺拔,面容清丽,肌肤白皙得仿佛不染尘埃,与这片泥泞污浊的灵植圃格格不入。她眼神平静,甚至有些淡漠,正看着赵虎,以及他脚下狼狈不堪的林澈。
她腰间悬挂着一枚青色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执”字。
执法堂弟子!
赵虎脸上的暴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和惶恐的神色,那只悬着的脚也赶紧收了回来,躬身行礼,声音都矮了八度:“见……见过柳师姐!您怎么到这下贱地方来了?”
被称作柳师姐的女子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试验田,掠过那些面带恐惧、瑟瑟发抖的杂役,最后落在刚刚挣扎着从泥水里坐起身的林澈身上,停留了一瞬。
“奉执事令,巡查外门各区域事务。”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此地为何喧哗?”
赵虎额头见汗,连忙道:“回柳师姐,是这几个杂役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属下正在……正在督促他们。”他试图将刚才的暴行解释成“督促”。
柳师姐没理会他的辩解,目光转向试验田,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片铁线稻,长势为何如此之差?黑斑病似乎更严重了。”
“这个……这个……”赵虎支支吾吾,他哪里懂这些。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带着颤抖,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禀……禀告仙师……这田……这田土太硬了,锄头挖不动……缠骨藤的根,断在土里还会再长……肥,肥也施不进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位柳师姐。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声音来源——刚刚从泥水里坐起来,浑身湿透、满脸污泥的林澈。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一副被吓坏了、却又忍不住说出实情的可怜模样。
赵虎猛地扭头,眼神如同刀子般剐向林澈,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戾的杀意。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刚才差点被他打残的小杂役,竟然敢在内门弟子面前插话!
柳师姐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澈身上,这一次,带着一丝审视。
“你说。”她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澈咽了口唾沫,混着泥水和血腥味(刚才摔倒时嘴唇磕破了)。他知道,这是一次赌博,一次风险极高的赌博。赌赢了,或许能暂时摆脱赵虎的魔爪,甚至获得一丝喘息;赌输了,下场可能比被赵虎当场打死更惨。
但他没有退路。
他维持着那副惊魂未定的姿态,断断续续,却将效率分析指出的几个关键问题,用最朴实、最“杂役”的语言说了出来:工具不称手,泥土板结得像石头,缠骨藤的根不断就疯长,肥力根本渗不下去……
他没有提任何“建议”,只是陈述“事实”,并且将这一切,都归结为“我们很想干好,但实在没办法”。
柳师姐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林澈说完,她才将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赵虎。
“他说的,可是实情?”
赵虎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柳师姐那淡漠的目光下,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难道能否认锄头太薄?能否让土地板结?能否认缠骨藤难除?这些明明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他只是从来不在乎而已!
“废物!”柳师姐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不知是在说赵虎,还是在说这片田,亦或两者皆有。
她没再看赵虎,也没再看林澈,只是对身后跟着的一个同样穿着执法堂服饰、但显然是跟班的弟子吩咐道:“记录。灵植圃丙区试验田,管理失当,工具配备不合理,导致任务效率低下,灵植生长异常。责令管事赵虎限期整改,并扣除本月灵石配额。”
说完,她转身,月白色的身影飘然远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田埂上一片死寂。
赵虎站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黑,握着短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他死死地盯着林澈,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但他不敢动。
执法堂的柳师姐刚走,命令刚下。他现在动林澈,就是打执法堂的脸。
“好……很好……”赵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小子,我记住你了。”
他猛地转身,暴喝道:“都他妈看什么看!干活!今天这片田弄不干净,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杂役们噤若寒蝉,慌忙低头继续那无望的劳作,但眼神交流间,却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看向林澈时的复杂情绪——有同情,有恐惧,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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