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的突袭,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涟漪迅速扩散,不仅搅乱了张元徽的进军步伐,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传回了后周大军的主力阵营。
柴荣亲率的中军主力,此时也已渡过黄河,进抵泽州境内。沿途不断有军情塘报送来,既有关于北汉契丹联军主力的动向,也有关于陈嚣“嚣字营”前锋的消息。当黑虎岭一战的具体战报,由“嚣字营”通过特殊渠道快马传回时,立刻在中军将领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中军大帐内,柴荣正与王审琦、以及几位资格更老的禁军高级将领,如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重进、步军都指挥使张永德等人,商议进兵方略。当值军官将陈嚣的战报呈上,柴荣览毕,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将战报递给身旁的王审琦。
王审琦看罢,也是眼中一亮,忍不住赞道:“陈嚣此子,用兵越发刁钻狠辣了。八百轻骑,敢于在敌大军行进中寻隙而击,且一击即中,远遁千里,自身几无损伤,却斩敌逾百,乱其阵脚,迟滞其军……这份胆识与算计,这份对时机的把握,已颇具名将之风。”
帐中其他几位老将,如李重进、张永德等,资历远比陈嚣深厚,战功也曾赫赫,闻言却都有些将信将疑。李重进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道:“王都指挥使所言或许不差,然则战报之上,是否有所夸大?八百对数千大军,袭其一部,还能全身而退,斩获颇丰……那张元徽也非庸才,高平败后,岂能不防?”
张永德也微微颔首,他是郭威女婿,身份贵重,说话也更直接些:“年轻人锐气足是好事,但兵者诡道,亦重稳妥。陈嚣此战虽有小胜,却也彻底激怒了张元徽。若张元徽不顾一切追击,陈嚣部轻装疾进,无险可守,一旦被缠上,恐有覆灭之危。为先锋者,当以侦察牵制为主,如此行险,是否过于孟浪了?”
他们的怀疑不无道理,是基于传统用兵之道的考量。先锋的任务是探路、预警、小规模接触,像陈嚣这样直接对敌军主力一部发动歼灭性突袭,确实超出了常规。
柴荣听着几位老将的议论,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自有计较。他欣赏的,恰恰是陈嚣这种不按常理出牌、敢于行险的锐气,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与他革新图强理念隐隐契合的新思路。
就在这时,又有新的紧急军情送到。
“报——!陛下,诸位将军!北汉先锋张元徽部,在野狼谷遇袭后,恼羞成怒,已改变原定南下路线,留下部分兵力看守辎重,亲率约五千精锐,转向西北燕子山方向,追击陈都指挥使所部!其本部进军速度已大为迟缓!”
“什么?”李重进闻言一愣,“张元徽放着潞州不打,去追陈嚣了?他疯了吗?”
张永德也皱起眉头:“五千追八百……还是进山?陈嚣所部皆轻骑,擅长山地机动,张元徽带这么多步兵进去,岂不是自陷泥潭?”
王审琦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妙!陈嚣这是以身作饵,将张元徽这头蛮牛,生生引离了主战场,带进了对他不利的山地!如此一来,张元徽这八千先锋,等于是废了一半!为我大军集结、布防潞泽,争取了至少数日时间!而且,在山地里,以陈嚣所部的机动力和战力,张元徽那五千人,未必能讨到好去!”
经王审琦一点拨,李重进、张永德等老将也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已不是简单的突袭胜利,而是上升到了战略层面的巧妙调动!用八百人,牵制并引走了五千敌军,打乱了敌人整个先锋部队的作战计划!
“不仅如此,”柴荣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满意,“陈嚣选在敌军行军疲惫、队形拉长时动手,选的是其衔接薄弱之处,一击即走,毫不恋战。这份对战场态势的洞察,对出击时机的把握,对‘快’字诀的运用,已臻化境。他带的兵,长途奔袭后仍能保持战力,令行禁止,撤退时井然有序……这皆是平日苦训之功。”
他环视帐中诸将:“诸位都是沙场宿将,当知练就这般一支指哪打哪、如臂使指的精锐,何其不易。陈嚣与其‘嚣字营’,经高平血火淬炼,又得新法操练,其机动、爆发、协同之力,确已远超寻常营伍。此番表现,看似行险,实则是艺高胆大,谋定后动。”
皇帝如此定调,李重进、张永德等人即便心中仍有疑虑或些许不服,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仔细回味黑虎岭之战的细节,再结合张元徽被轻易调动的事实,不得不承认,陈嚣这支队伍,无论是主将的战术头脑,还是士兵的执行能力,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邪性”和强悍。
那是一种他们这些老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的是战场上的狠辣与果决,陌生的则是那种高度协同、精准打击、完全服务于战术目标的极端效率。不像他们以前带领的部队,更多依赖主将的个人威望和士兵的勇悍之气。
“陛下圣明,陈都指挥使确乃良将。”李重进最终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只是……这般用兵,太过倚重主将临机决断与士卒超常素养,恐难复制推广。”他骨子里还是觉得,稳扎稳打、依靠阵势和兵力优势,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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