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是一日中最黑暗的时刻。
姜宇如同游走在青阳城阴影中的幽灵,避开了数波巡逻队,最终潜入到城北一片鱼龙混杂、建筑低矮密集的棚户区。这里气味混杂,污水横流,是城中底层民众和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藏匿行踪的最佳所在。
他凭借记忆,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腐朽的木门前。这里是姜家一个早已废弃的货仓后门,鲜有人知,幼时他曾与玩伴将此当作秘密基地。
指尖混沌真气微吐,门内老旧的锁舌无声断裂。他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虚掩。
仓库内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埃的气息。角落里有几堆干草,似乎是流浪汉曾在此栖身的痕迹。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
姜宇没有放松警惕,灵识仔细扫过整个仓库。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靠近后墙的一堆干草下。那里,有一块地板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边缘似乎有近期被移动过的痕迹。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蹲下身,手指在那块地板边缘轻轻一划。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地板被他轻易撬起。下方,并非实地,而是一个仅能容一人藏身的狭窄空间,里面空空如也,但空气中却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药味和……血腥气。
有人曾藏在这里!而且受伤不轻!
姜宇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会是谁?是姜家侥幸逃出的族人?还是……陷阱?
他仔细感知着那残留的气息,试图分辨。这气息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接触过。
就在这时,他超乎常人的听觉捕捉到仓库外极远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刻意压抑的脚步声,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脚步虚浮,气息紊乱,显然来人状态极差。
姜宇身形一动,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跃上房梁,隐藏在纵横交错的阴影之中,混沌真气将自身气息彻底收敛,连心跳声都微不可闻。
几个呼吸后,仓库那扇腐朽的后门被极其小心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佝偻、瘦削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鼠般挤了进来,随即迅速将门关好,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借着从破窗透入的微弱天光,姜宇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头发灰白,衣衫褴褛,满面尘灰,左边脸颊至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刀疤,皮肉外翻,显得异常可怖。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用破布条勉强固定,显然已经折断。
然而,尽管面容被伤痕和污垢改变,尽管身形佝偻憔悴,姜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福伯!
姜家的老管家!看着他从小长大,对他疼爱有加,甚至在父亲忙于家族事务时,更多时候是福伯在照顾他的起居!那夜惨案,姜宇本以为他也早已罹难!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姜宇的眼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从梁上跃下。但他强行忍住了,指甲深深抠入梁木之中。他必须确认,确认这是否是陷阱,确认福伯是否还是那个福伯。
下方的福伯喘息稍定,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仓库内并无他人后,才踉跄着走到那个隐藏的地板隔间前,熟练地将其打开。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两个干硬的馒头和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伤药,显然这是他今日冒着风险外出弄到的补给。
他坐在干草堆上,先是珍惜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将馒头细细掰碎,一点点塞入口中,艰难地吞咽着。随后,他解开手臂上肮脏的布条,露出肿胀发紫、断骨凸出的伤口,咬着牙,将伤药粉末颤抖着撒了上去,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看着福伯如此凄惨的模样,看着他独自一人在此舔舐伤口、艰难求生的情景,姜宇再也无法抑制。
他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飘落,落在福伯面前。
福伯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吓得浑身一僵,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绝望,他下意识地就要挣扎着起身,用那仅存的完好的手臂去抓身边的半截木棍。
然而,当他看清黑暗中那张年轻却无比熟悉、带着激动与悲痛神情的面庞时,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彻底僵在了原地。
手中的木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干瘦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瞬间从他那浑浊的双眼中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冲涮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少……少爷?!”一声嘶哑、颤抖、带着哭腔的低呼,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巨大狂喜,“是……是你吗?少爷!老奴……老奴不是在做梦吧?!”
他伸出那只完好的、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想要触碰姜宇,却又怕这只是一个易碎的幻影,手僵在半空,颤抖得更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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