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很安静。尹澈认真听着,没有反驳。
“所以,关于‘完善系统还是重寻可能’,我的回答是:不二选一。”尹晴提高声音,“我们需要完善系统,让它在公平、透明、可持续方面做得更好;我们也需要重寻可能,在系统的缝隙里,为自发性、多样性、实验性留出空间。这两者不是矛盾的,而是一个健康社区的一体两面——既要有保障基本秩序的骨架,也要有允许自由生长的血肉。”
她提出了具体建议:保留现有的主要系统和规划,但同时设立一个“小微实验基金”,模仿尹澈介绍的荷兰模式,允许任何村民申请小额资金尝试新想法;减少一部分程式化的公共活动,恢复一些“无目的”的公共空间和时间;在对外叙事中,有意识地纳入更多元的、甚至矛盾的声音。
“最重要的是,”尹晴看着尹澈,也看着所有村民,“我们要保持一种能力:既尊重七年努力建立的成果,又不被这些成果束缚;既听取像尹澈这样的外部批判,又不盲目追随任何理论;既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敢于想象不同的去向。”
讨论环节异常热烈。虎子承认系统有时“太僵”,但强调“没规矩不成方圆”;秀兰担心“小微实验”会分散资源,但觉得“试试无妨”;根叔说得最直白:“年轻人说的有道理,但过日子不能光讲道理。咱们这七年,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不是照着书本画出来的。书上的道理要听,脚下的路也要自己走。”
老康难得发言:“我画了一辈子村里的样子,发现怎么画都画不全。因为村子是活的,时时刻刻在变。系统像是给村子拍照片,拍得再清楚,也是那一刻的样子。要紧的不是照片好不好看,是村子是不是还在好好活着。”
林溪代表年轻人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尹澈哥这样的‘搅局者’。不是因为他全对,而是因为他让我们看到了不同的可能性。也许我们不需要全盘改变,但至少可以问自己:除了现在这条路,还有没有别的走法?”
会议开了三个多小时。没有达成什么“决议”,但每个人都说了话,听了别人说话。尹澈在最后说:“我今天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理论是单色的,现实是彩色的;框架是静止的,生活是流动的。谢谢大家让我看到,一个中国村庄如何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走出自己的复杂路径。”
会后,尹晴和尹澈慢慢走回家。雪终于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旋转飘落。
“姑妈,我今天是不是太冒犯了?”尹澈问。
“冒犯得好。”尹晴说,“溪云村需要定期被‘冒犯’,不然容易睡在自己的功劳簿上。”
“但我觉得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在这么多约束条件下,能走到今天。”
“好是不够的,”尹晴看着雪花落在青石板路上,很快化成水渍,“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值得更好。而且‘好’的标准也在变。七年前的好,是吃饱穿暖;现在的好,是什么?我们还在找。”
尹澈沉默了一会儿:“我会把观察写进我的研究报告。但我会写清楚:这不是一个‘批判案例’,而是一个‘对话案例’——关于一个村庄如何在发展中保持自我质疑的能力。”
“那就够了。”尹晴微笑。
雪渐渐大起来,覆盖了村庄的屋顶、道路、田野。明天早上,一切都会披上银装,熟悉的景象会变得陌生而崭新。但雪总会融化,露出土地本来的样子——有规划整齐的茶园,也有杂草丛生的田埂;有光洁的石板路,也有泥泞的小径;有被精心保存的记忆,也有被遗忘的角落。
而溪云村,就在这熟悉与陌生之间,在秩序与自由之间,在已有的道路与未走的可能性之间,继续它的跋涉。带着七年积累的重量,也带着依然鲜活的好奇;带着被认可的荣光,也带着自我质疑的勇气。
雪夜中,村庄的灯火温暖而坚定。每一盏光下,都有人在生活,在思考,在尝试——按照已有的方式,或者,想象不同的可能。
这就够了。对于一条还在流动的河来说,重要的不是已经流过了多少里程,而是它是否还能听见远方的召唤,是否还愿意在下一个转弯处,探索新的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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