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在饥饿、伤痛、戒备与难以言说的忐忑中,缓慢爬过。
部落的气氛紧绷如拉满的弓弦。那夜神秘的黑箭和标记,像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深不见底的猜疑和恐惧。翡翠沼泽,翼族——这两个词对大多数荒原兽人来说,比盐湖部落的威胁更加遥远和神秘,带着传说中瘴毒、怪物和不可理喻的排外色彩。
“翼族?那些长翅膀的怪胎?他们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火泉泥?听都没听过……会不会是陷阱?”
“雷怎么认识他们的标记?他到底……”
窃窃私语在棚屋间流传,看向我们(尤其是我和雷)的目光更加复杂。枯藤祭司虽然没有再公开跳出来,但他那几个追随者阴冷的目光和刻意避开的姿态,无声地加剧着分裂。岩甲和春草等人则全力维持着秩序,加强警戒,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不安。
雷的伤腿在等待中状况不佳。普通的消炎草药勉强维持着伤口不再急剧恶化,但红肿未消,那股从深处透出的灼热和滞痛感,让他即使在昏睡中也眉头紧锁,冷汗涔涔。我知道他在硬撑,用意志力对抗着伤痛和可能随时到来的危机。他清醒时,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打磨那把骨刃,或者闭目养神,灰眸深处沉淀着我看不懂的沉重思虑。关于翼族,关于标记,他再未多言,只是偶尔会望向东南方天空,眼神悠远。
食物,彻底断了。最后一点糊糊也在昨天分完。今天一早,岩甲就带着仅剩的、还能走动的几个猎手,冒险进入更远的区域狩猎,但大家都知道希望渺茫。孩子们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依偎在母亲怀里,眼睛无神地望着灰白的天空。河草婆婆带着几个雌性,几乎将部落附近每一寸土地都翻遍了,也只找到些许苦涩难咽的草根。
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悄然啃噬着刚刚从疫病中挣扎出来的心。
第三天,从清晨到正午,天色一直阴沉,无风,闷热。空气中弥漫着荒原雨后特有的、万物腐烂与新生的混杂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以往的甜腥味——像是某种奇异的、混合了草药与腐朽植物的芬芳,从东南方向随风飘来。
到了下午,云层更厚,光线昏暗。就在许多人因为饥饿和绝望而昏昏欲睡时,了望的族人发出了短促而变了调的惊呼:
“天……天上!有东西!”
所有人猛地抬头!
只见东南方向的铅灰色天幕下,几个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由远及近!它们并非直线飞行,而是灵活地穿梭在低垂的云絮之间,姿态优雅而迅捷,越来越大,逐渐能看清轮廓——
那是……鸟?
不!是拥有巨大翅膀的……人形!
翼族!
他们来了!真的从空中来了!
一共三“人”。为首的一“人”飞在最前,翅膀展开最为宽阔,目测翼展超过两丈,羽毛在昏暗天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近乎墨绿的靛青色,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他(或她)的飞行姿态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后面跟随的两“人”翅膀稍小,羽色也略浅,呈灰褐色,飞行轨迹紧紧跟随前者,显然是护卫或随从。
他们盘旋着,在部落上空绕了半圈,似乎在选择降落地点。最终,为首者双翼一收,如同利箭般俯冲而下,轻盈地落在部落中央那片相对开阔、泥泞稍干的空地上,几乎没有溅起多少尘土。巨大的翅膀在身后缓缓收拢,折叠,紧贴背部,羽毛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直到这时,我们才看清他的模样。
他(看身形和面部轮廓,应是雄性)身形高挑挺拔,甚至比雷还高出小半个头,但并非熊族那种魁梧,而是属于猛禽的、充满流线型力量感的精瘦。他穿着一身贴合身体的、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暗青色紧身衣裤,外面套着简洁的皮质护甲,护甲上镶嵌着一些哑光的、似乎是某种矿物或骨骼的饰片。他的面孔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很薄,肤色是长期不见强烈日照的苍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宛如最纯净琥珀般的金黄色,瞳孔竖立,如同鹰隼,此刻正平静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扫视着围拢过来(更多的是惊恐后退)的灰鼠部落族人。
他的头发是接近黑色的深褐,修剪得很短,显得干练利落。耳朵上方,各有一簇较长的、质地坚硬的墨绿色翎羽,如同小型羽冠,微微向后掠去。
另外两个翼族随从也相继降落在他身后,同样收拢翅膀,沉默肃立。他们的面容相对年轻,眼神锐利,带着明显的戒备,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指尖隐约可见锐利的、收拢的爪尖。
整个部落鸦雀无声。连最调皮的幼崽都吓得把头埋进母亲怀里,不敢动弹。面对盐湖部落,我们还能拿起武器,生出反抗的勇气。但面对这些从天而降、姿态超然、散发着强大而陌生气息的翼族,一种源自物种和认知差距的本能敬畏与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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