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荒原浸润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蓝之中。远处的天际线刚刚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如同褪色的旧布边缘,将夜幕的厚重缓缓稀释。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夜露和远处未散尽的、灰烬冷却后的微焦气息,吸入肺里,凉得让人精神一振。
我和春草,带着细叶、草芽,还有另外两个被岩甲指定来帮忙、脸上还残留着困倦但眼神充满好奇的年轻猎手,踏着濡湿的草地,朝着西边那片生长着“刺球果”(我们给那种硬壳野果起的名字)的灌木丛走去。昨夜与雷的交谈,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散。野果发酵,这个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此刻成了我们手中为数不多的、可以主动去尝试的筹码。
脚下的草叶挂着密集的露珠,每一步都踩出细碎的“沙沙”声,裤脚很快被打湿,冰凉地贴在小腿上。四周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一声早起的、不知名鸟雀的短促啼鸣。
“念安姐,那些果子……真的能变成酒吗?”细叶走在我身边,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黎明前的静谧,也怕惊扰了那个美好的幻想。她手里挽着一个用新鲜藤蔓匆忙编成的简陋篮子,边缘还带着青翠的叶子。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目光望向逐渐清晰的灌木丛轮廓,“但不去试,就永远不知道。青羽药师提到了‘转化’和‘保存’,这提醒了我。那些果子放烂了,味道刺鼻,是坏的‘转化’。如果我们能控制它,往好的方向‘转化’,或许就是不同的东西。” 我的话,既是在回答她,也是在梳理自己有些模糊的想法。前世的果酒酿造知识碎片般涌现,但具体到这个世界的野果,到这个简陋的条件,一切都得从头摸索。
“控制?”春草咀嚼着这个词,若有所思,“就像你用石板控制火候,用臭艾草控制涩味?”
“有点像。”我点头,“发酵需要合适的东西——果子,糖分,可能还需要一点引子。需要干净的容器,需要密封,需要合适的温度,还需要……时间。” 我说着,心里却在打鼓。干净的容器?我们最好的就是那些陶罐,还未必够用。密封?拿什么密封?温度?这荒原昼夜温差巨大。时间?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沙耶在路上了,满月集会的阴影如同滴答作响的时钟。
但是,必须尝试。
灌木丛到了。那是一片低矮、枝干虬结、生满尖刺的植物,在晨光中呈现出墨绿的色泽。枝叶间,零星挂着一些拳头大小、表皮粗糙、布满褐色斑点的青黄色果实,正是“刺球果”。有些熟透的已经裂开一道小口,散发出一种混合了酸甜和过度成熟后微醺的、复杂的气味。地上也掉落了不少,有的已经腐烂,吸引着几只小甲虫。
“尽量挑那些刚熟、还没裂口、捏起来硬中带软的。”我示范着,小心地避开尖刺,用石刀切断果柄,将果子放入篮中。“掉在地上、已经烂了的不要。裂了口、流出汁液的,也尽量不要,除非非常干净。”
大家开始动手。寂静被轻微的“咔嚓”声和偶尔被刺扎到的低呼打破。晨光渐渐明亮,给每个人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细叶的动作最轻巧,她似乎对植物有天生的亲近感,总能避开最密的刺丛,找到品相最好的果子。草芽和那两个年轻猎手则显得有些笨拙,但十分卖力,不一会儿手指上就添了几道细细的血痕,却浑不在意。
我看着篮子里逐渐堆积起来的青黄色果实,心中估算着。这些野果糖分应该不高,酸味重,直接发酵能产生多少酒精是个未知数。或许……可以尝试加一点别的?我想起了那种带有清甜味的块根,或许可以捣碎一起发酵,增加淀粉转化糖分的可能?但那样会不会引入杂菌,导致失败?
思绪纷乱间,我们已经采集了满满三大藤篮的刺球果,沉甸甸的,几乎提不动。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毫无遮拦地洒满荒原,驱散了最后一丝夜的凉意,气温开始回升。
回到部落边缘的“小馆”空地时,灶台和石板静静地立在阳光下,仿佛等待着什么。雷已经在那里了,他靠坐在灶台旁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伤腿伸直,手里拿着那把他时刻打磨的骨刃,对着阳光,眯着眼审视着刃口的寒光。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转过头,灰眸扫过我们手中的篮子,又落回我脸上。
“不少。”他简短地说。
“嗯,第一步。”我将篮子放下,揉了揉被藤蔓勒得发红的手掌,“接下来才是麻烦。”
我们需要容器。大量、相对干净、可以密封的容器。上次集市换来的几个陶罐根本不够。我立刻去找河草婆婆。老人正在她自己的小棚屋前,用石臼捣着一些晒干的、不知名的草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香。
听完我的需求,她停下动作,皱起眉头,脸上深刻的皱纹像干涸河床的裂痕。“大陶罐……部落里本来就不多,疫病时还摔了几个。剩下的,除了煮饭煮药的,能空出来的……”她掰着枯瘦的手指算了算,“最多……两三个中等大小的。还要密封?”她摇摇头,“兽皮塞子倒是有几个旧的,但未必严实。蜂蜡……早就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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