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的驮兽队伍扬起的尘土,尚未在东南方向的小路上完全落定,“小馆”空地上紧绷的气氛却并未随之松弛,反而沉淀下一种更为复杂的凝滞。枯藤那狼狈离去的背影,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个目睹了那一幕的族人心里,位置不同,痛感各异。
岩甲和猎手们缓缓收起了武器,但眉头依旧紧锁,目光不时瞥向部落棚屋区枯藤消失的方向,警惕并未放松。春草和细叶她们聚拢到我身边,脸上还残留着方才冲突带来的惊悸,但眼神里更多了一种被沙耶那强势介入所激发出的、奇异的安定感——仿佛有了明确而强大的倚仗。河草婆婆已经默默离开,她的叹息似乎还回荡在燥热的空气里。
雷重新坐回石头上,拿起那块始终在打磨的骨刃,对着阳光审视刃口。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灰眸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思索,仿佛刚才那场险些爆发的冲突,只是掠过水面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我的目光落回那些打开的发酵竹筒上。浑浊的液体在竹筒内微微荡漾,映着炽烈的阳光,泛着琥珀色的、并不讨喜的光泽。沙耶的评价在耳边回响——“有潜力”,“粗粝”,“需要改进”。潜力需要兑现,粗粝需要打磨。而时间,正随着日影的偏移,一点点流逝。
“春草,细叶,”我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紧绷而有些沙哑,“我们需要过滤这些东西。用最细密的亚麻布,多叠几层,把竹筒里的汁液慢慢滤出来,下面的沉淀物不要。滤出来的清液,分开装。”我指了指沙耶留下的那卷细亚麻布,那是眼下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过滤材料。
“滤出来……然后呢?”春草问,一边已经开始动手解那卷布。
“然后,我们试试味道。”我走过去,拿起那个随从用过的小骨勺,从另一个尚未打开的、泥封完好的竹筒里(沙耶判断成功的),小心地舀出一点点未经任何处理的原始汁液,放入口中。
强烈的、尖锐的酸味瞬间攻城掠地,刺激得唾液疯狂分泌,眉头不由自主地紧锁。紧接着,是那股野果发酵特有的、带着轻微刺激感的“活”劲,以及块根带来的、隐约的醇厚底味。口感粗糙,杂质感明显,吞咽后,口腔里留下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回味,谈不上美好,却异常鲜明,令人印象深刻。
“太酸,太冲。”我吐掉汁液,用清水漱了漱口,“需要调和。细叶,去取一些沙耶女士带来的那种甜味干果,捣碎成泥。草芽,把昨天晒的那些香草叶子也磨成细粉。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用甜味和香气,平衡它的尖锐。”
改进的工作立刻展开。灶膛里重新生起了小火,不是为了炙烤,而是为了加热和混合。我们用最小的陶罐,盛入初步过滤后的发酵清液,置于文火上缓慢加热,蒸发一部分水分,也让味道融合。然后,小心地加入捣碎的甜果泥和香草粉,用洗净的树枝缓缓搅拌。
加热的过程,奇异的香气开始升腾。原本尖锐的酸味被热度柔化,与甜果的甘醇、香草的清冽交织、碰撞、融合。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而诱人的气味——酸中带甘,甘里透香,底层依旧盘桓着那股属于发酵的、微醺般的“活”气。
我们不断尝试,调整比例。太甜则腻,盖住了发酵的本味;太淡则酸,依旧难以入口。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和味觉平衡的微操过程。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陶罐边缘,瞬间蒸发。
与此同时,岩甲带着人,开始处理昨天熏制好的第一批肉干,以及今天早上他们冒险在更远地方设陷阱抓到的一只体型稍大、类似獾的动物。新鲜的肉被快速剥皮、剔骨,切割成尽可能薄的片。这一次,我们有了更多选择。除了简单的盐和火根粉,沙耶带来的几种风味强烈的香料被谨慎地取用少许,研磨混合。一种带着烟熏辛香的“荒漠孜然”,一种回味微麻的“石椒”,还有一种香气浓郁、类似复合香草的“百味草”碎末。
不同的肉片,用不同的香料组合腌制。有的突出原味和烟熏感,有的尝试复合辛香,有的则用香草衬托肉的本鲜。处理好的肉片摊放在洗净的大树叶上,在阴凉处静置,让香料的味道慢慢渗透。
而那块暗红色的石板,再次被架在灶台上,烧得滚烫。这一次,我们有了更多期待,也承载了更多压力。这不再仅仅是解决饥饿的尝试,更是“小馆”能否立足的第一次实质性“彩排”。
下午的阳光开始西斜,热度稍减。发酵饮的调和初步有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版本,被小心地盛入几个清洗干净、用开水烫过的小竹筒中,密封好,放入溪水浸泡降温。改良后的熏肉干也切片备用。
“差不多了。”我看着准备好的东西,对围拢过来的众人说,“今天,我们就用现有的东西,做一次‘试菜’。不请外人,就我们自己,还有……”我顿了顿,“去请河草婆婆,还有……如果愿意,也请枯藤祭司那边的人来看看,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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