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狼族退入黑暗的阴影,如同从未出现。但空气中残留的冰冷肃杀气息尚未散尽,东北方向的杀意已如潮水般涌来,迅速吞没了月光下的宁静。
蹄声如闷雷,敲碎夜的寂静,也敲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当裂石那混合着暴戾与亢奋的嚎叫划破夜空,带着撞木和藤盾的盐湖战士如同恶浪般扑向矮墙时,战斗在瞬间爆发,又在一系列混乱、烟雾、精准打击和雷近乎搏命的反击中,骤然落幕。
敌人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伤痛,以及劫后余生的心悸。
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微弱地照亮了小馆前的狼藉,也照亮了众人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悸与后怕。岩甲和猎手们喘息着靠在修补过的矮墙上,春草和细叶紧紧搂着低声啜泣的小耳朵,从石垒后探出头,脸色苍白。阿左沉默地跃下高处,短刃入鞘,目光扫过雷颤抖的左腿和背部的血痕。
雷最终松开了那柄沉重的石锤,身体晃动着几乎倒下,是我冲过去扶住了他。他的重量压在我肩上,左腿几乎无法着力,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闷哼和额角滚落的冷汗。将他扶到角落草垫上侧身坐下时,我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痉挛和体温的异常升高。
背部的伤口需要缝合,左腿旧伤处肿胀发烫,晶核过度消耗带来的灼痛与空虚感更是在侵蚀着他的意志。但他拒绝休息,灰眸中的坚持如同淬火的钢。
清理伤口,敷药,包扎,喂他喝下早已备好的温养药汤。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自己的手臂酸软,冷汗涔涔。
油灯的光晕将我们笼罩在一片脆弱而温暖的昏黄里。月光与渐亮的天光从缝隙流淌进来,映着雷苍白却坚毅的侧脸,映着他身上包裹的布条,也映着我们之间无声流淌的、沉重而温柔的情愫。
“值得吗?”我的问题轻飘飘的,却承载着千钧重压。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该不该做。”他的回答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小馆,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近乎疲惫的温柔,“这里,有我要守护的东西。你,是我选择的未来。”
指尖轻触发梢的微凉与笨拙的温柔,让我心跳失序,脸颊滚烫。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看进他那双写满不容置疑的灰眸。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某种禽类羽翼高速摩擦空气的“簌簌”声,由远及近,快得惊人!
不是阿左的信号,也不是风声。
雷的耳朵瞬间动了动,灰眸陡然锐利,望向小馆破损的屋顶缝隙。我也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一道暗青色的影子,如同夜色中分离出的一缕流光,从缝隙中倏然射入,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地落在了我们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落地时竟悄无声息。
那是一只鸟。体型比常见的荒原雀隼略大,通体羽毛是暗沉而富有光泽的青黑色,只在翅尖和尾羽末端点缀着几抹若隐若现的翡翠色斑纹。它的喙和爪子是醒目的赤红色,锐利如钩。最奇特的是它的眼睛,圆而明亮,瞳孔在油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充满了灵性,此刻正安静地、带着某种审视意味地看着我们。
这不是普通的鸟。它身上有一种干净而疏离的气息,与荒原野兽截然不同。
雷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凝重。
小青鸟(暂且这么称呼它)歪了歪头,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抬起了一只爪子。它的爪子上,系着一个用淡绿色半透明叶子紧密包裹的、指节大小的小卷。
送信的?用这种方式?
我看向雷,他对我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却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小馆外的黑暗,似乎在防备跟随这信使而来的其他东西。
我定了定神,小心地伸出手。小青鸟十分乖巧,甚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从容,任由我解下了那个小叶卷。叶子触手温凉,质地柔韧,带着一股极其清冽、仿佛混合了晨露与冷冽药草的独特香气。
展开叶卷,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白色树皮纸,质地非凡。上面用深绿色的汁液,写着一行细小却筋骨嶙峋、带着独特韵律的字迹:
“明日满月集,东南‘老石台’见。沙耶难控局,‘碎岩’或生变。青羽。”
青羽!那个翡翠沼泽的雄性翼族药师!他不仅知晓了明日集会,洞悉了沙耶的困境,甚至预判了“碎岩”长老可能出现变故!这份情报的精准与及时,令人心惊,也让人脊背发凉——我们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而远在翡翠沼泽的他,却能清晰地看到网上的每一丝颤动。
我将纸条递给雷。雷快速扫过,眸色骤然转深,方才那片刻的温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锐利和更加沉重的压力。夜袭的硝烟未散,更大的危机预警已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
“‘碎岩’……”雷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如果连部落内部可能持中立或反对意见的长老都自身难保,那么所谓的“公平挑战”将彻底沦为笑话,盐湖部落可以毫无顾忌地撕破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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