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的旅程，比去时显得漫长而沉寂。突击舰拖着一身伤痕，在星海中孤独航行，如同负伤的巨兽，舔舐着伤口，向着帝都的方向艰难前行。
舰桥内的气氛依旧紧绷，却少了那份赴死般的决绝，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凝重。奥托指挥着船员进行损管维修，艾琳医官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凌煊身边，密切监控着他任何一丝细微的生命体征变化。
秦戬将指挥权暂时移交副手，自己则抱着依旧昏迷的凌煊，回到了加装防护的休息舱。他将凌煊小心地安置在医疗床上，自己则拖过椅子，紧挨着床边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凌煊脸上，仿佛要将这张失而复得的容颜刻入灵魂深处。
凌煊睡得很沉，呼吸微弱却平稳，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不再是最初那种令人心惊的灰败。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他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在吸收了那枚奇异的晶体碎片后，如同被春雨滋润的枯木，虽然依旧沉寂，却不再死气沉沉，而是在缓慢地、自发地修复着受损的躯体和腺体。
秦戬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凌煊微蹙的眉心，试图抚平那抹倦意。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目光落到自己左臂上，那几道被凌煊失控时抓出的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隐隐传来刺骨的寒意，那是凌煊力量残留的侵蚀。他没有处理，只是任由那寒意提醒着自己，怀中这个人所经历的非人痛苦与拥有的、足以毁灭自身也足以拯救自身的可怕力量。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秦戬低声自语，声音沙哑。那“涅盘”装置，那强行抽取力量的光束，凌煊最后那决绝而恐怖的冰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他们最初预想的、更加疯狂和深邃的阴谋。德里克，那个疯子，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制造武器或克隆体。
休息舱的门被轻轻敲响，艾琳端着营养剂和药品走了进来。她看到秦戬手臂上的伤，眉头紧皱：“上将，您的伤口需要处理，那种能量残留可能会造成持续性的组织坏死。”
秦戬摇了摇头，目光未曾离开凌煊：“先照顾他。”
艾琳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便先为凌煊检查身体，更换输液。看着监测仪上逐渐趋于稳定的数据，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元帅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自我修复，尤其是腺体……那种未知的变异似乎稳定了下来，甚至……变得更加强韧了。这简直违背了现有的医学常识。”
秦戬闻言，眼神微动。是因祸得福吗？那“涅盘”装置的抽取，虽然险些要了凌煊的命，却也阴差阳错地，将他体内冲突的力量逼迫到一个临界点，最终被他自己的意志强行统合，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淬炼？
他不敢确定。凌煊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无法用常理解读的谜。
艾琳离开后，休息舱内再次恢复了寂静。秦戬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凌煊微凉的手背，感受着那平稳的脉搏，一直强撑着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几乎也要昏睡过去。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手背上的指尖，极轻地动了一下。
秦戬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缓缓睁开的、带着初醒迷茫的黑眸。
“……秦……戬？”凌煊的声音虚弱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我在。”秦戬立刻回应，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握住凌煊的手，将温水递到他唇边，“感觉怎么样？”
凌煊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喉咙，意识逐渐回笼。他感受着体内那截然不同的空虚与……一种奇异的、内敛的充实感并存的状态，尝试调动一丝力量，不再是之前那般滞涩狂暴，而是如同溪流般，虽然微弱，却温顺可控。
“……还活着。”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无力。目光落在秦戬手臂那狰狞的伤口上，眼神一暗，“你的手……”
“小伤。”秦戬不在意地打断他，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你没事就好。”
凌煊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未褪的血丝和深藏的担忧，一种复杂的情感在胸中涌动。在“涅盘”核心，意识被吞噬的最后一刻，是这个人不顾一切地拉住了他，是那熟悉的雪松气息，成了他挣脱黑暗的唯一坐标。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覆在秦戬的手臂伤口上。微弱的、带着凉意的精神力缓缓探出，如同最轻柔的纱，拂过那青紫色的伤痕。奇迹般地，那萦绕不散的寒意竟开始缓缓消散，伤口的颜色也淡化了些许。
秦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凌煊收回手，脸色因这细微的举动又白了几分，低声道：“只能……这样了。”
他还不熟悉这蜕变后的力量，无法做到更多。
秦戬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紧紧攥在掌心，心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凌煊的力量，不仅仅能毁灭，竟还能……治愈？或者说，是中和了他力量残留的侵蚀？
“没关系，慢慢来。”秦戬的声音异常柔和，“我们有的是时间。”
凌煊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信任与包容，一直紧绷的心防，似乎又松动了一分。他闭上眼，任由疲惫再次将他淹没，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感到冰冷与孤独。
“皇储……”他昏睡过去前，含糊地吐出两个字。
秦戬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他替凌煊掖好被角，沉声道：“我知道。这笔账，该清算了。”
他站起身，走到通讯器前，接通了与林恩的加密频道。
“我们正在返航。立刻启动‘收割’计划第二阶段。目标：亚历山大皇储及其所有关联势力。收集到的所有关于高能物理所、资金往来、以及本次暗礁星域行动可能泄露的线索，全部整合，准备雷霆一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血般的杀伐决断。
“是！”林恩的声音带着肃杀。
通讯结束，秦戬回到床边，看着凌煊沉睡的容颜，目光深沉如海。
暗礁星域的惊雷已然炸响，归途的温存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帝都的权力漩涡，即将因他们的归来，掀起滔天巨浪。
而这一次，他们将不再被动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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