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平时就老夏头一个人住,厨房小,坐不下。严榷帮着把桌椅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摆开,刚直起身,就被端着菜出来的葛云苏笑着往桌边赶。
“行了行了,这儿用不着你,陪秦小姐坐着说说话去。”
严榷转头,见秦欧珠已经自顾自在那张掉了漆的四方折叠桌旁坐下了。她坐的是最寻常的圆形三脚凳,人却难改那点漫不经心的作风,脚尖踮着地,让两只凳脚悬空,慢悠悠地晃着。
严榷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那凳子脚晃晃荡荡,终于还是没忍住。
“小心,别摔着了。”
秦欧珠从鼻子里逸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嗯”,算是听见了。
她换了个姿势,幅度小了,只翘起一只凳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地面。
严榷在她对面坐下,那些关于项目、关于算计的思绪,在此刻满院的饭菜香和蝉鸣声里,奇异地被按下。他看着对面的人,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勾了眼线,让那双杏眼更显轮廓,腮红和口红的颜色都选得恰到好处,衬得她气色极好。头发倒是没多做造型,清爽地散着,带着随性的俏皮。除了颈间戴着的一条两层细链,周身再无别的首饰。
和之前宴会上的夺目、早餐时的慵懒都不一样。
可人还是那个人。
严榷拿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给她倒了杯水,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我经常来这边。”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夏爷爷看着我长大的。”
这话看似闲聊,实则是在告诉她——你要找的关系,我也很熟悉,甚至,更深,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
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然而对面的人只是哦了一声,不知道信没信,只依旧转着凳子玩。
夏绫一手端着一个菜从厨房出来,“鱼放久了,有点不酥了,我又复炸了一遍,你们说什么呢?”
吃饭的人多,菜的种类少,数量就要多,盘子堆的尖尖的,严榷起身走过去从夏绫手上接过盘子,就听见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字正腔圆,懒怠随意中带着甜润。
“严榷说他经常来呢。”
严榷刚好转过身,就听见自己的名字,天气还是热,可他还是明显感觉到盘子里的热气拂过手背,水滴过的地方又一次绷了绷,端着盘子的手顿了一下。
夏绫不明所以,顺口接道:“那当然,榷哥就跟我们家人一样的!”
看得出来,小姑娘很是依赖严榷,秦欧珠自然不会泼冷水,回正椅子,跟着把菜摆好。
葛云苏的手艺比不上名厨,不过在家常水平里算高的,尤其是夏绫赞不绝口的干煎小鲫鱼,外酥里嫩,确实好吃。只是秦欧珠前一晚又是熬夜又是喝酒,这会儿胃口不是很好,因此大部分时候都拣着跟前那道青豆角吃。
夏绫眼巴巴看着,催她。
“欧珠姐,你怎么不吃鱼?不好吃吗?”
秦欧珠实话实说:“挺好吃的,我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没什么胃口,豆角也好吃...”
严榷那隐秘的雀跃便又绕了绕。
他记得原书提过,秦欧珠胃不好,自从赵钺去世之后,更是常年茹素,饮食极为清淡规律,几乎不再碰这些烟火油腻。
一直不动声色跟着伸向豆角的筷子,在空中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那截嫩绿的豆角突然变得有些碍眼。
最终,筷子还是落了下去,却绕开了那盘豆角,转而夹了一筷子离得最远的清炒苦瓜。
苦味在舌尖漫开的瞬间,严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好像尝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味道。
一旁的葛云苏闻言,顺手盛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那就喝点汤,我有意做好了凉着,这会儿喝正好。”
秦欧珠接过来,说了句谢谢,拿勺子搅了几下,却并没往嘴里送。
严榷这时突然开口问道:“嫂子,冰箱里是不是还有绿豆汤?”
葛云苏:“有倒是有,不过是昨天晚上做的......”
话还没说完,严榷已经站起了身,顺手把秦欧珠面前的汤碗带走了,动作快得像是迫不及待证明什么似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冰箱前。
冰凉的碗壁贴着手心,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再出来时,他将一碗清亮的绿豆汤放在秦欧珠面前,声音刻意放得平缓:甜的,现在凉,等一会儿喝。
秦欧珠看看那碗绿豆汤,转过头,看着严榷的眼睛露出一个笑,说了句谢谢。
她眉眼生得极浓,连同瞳孔也是极深的颜色,好像她身上什么都是浓墨重彩的,就这么支着脸侧过头笑起来,好像连眉眼弯下来的弧度都比寻常人深,有一种孩子气的明媚。
严榷站在那里,一会儿是梦里那个目光空茫的秦欧珠,一会儿是眼前笑得明丽的秦欧珠,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又急又快,声音大得全天下都能听见。
他想,他大概是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夏天,忘不了这蝉鸣声中比阳光还要灼人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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