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钺当然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退让和宠爱,在秦欧珠眼中,不过都是退而求的赔偿和虚伪表演。
他看向秦欧珠,想问她,为什么不能装一下呢?
只需要装一下,他就愿意,愿意为她披荆斩棘,为她出生入死,甚至愿意……
为她背叛家族和血缘至亲……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战栗。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只要她给出一个暗示,哪怕只是一个虚伪的微笑,他都可能纵身跃下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她没有。
她就这样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斩断所有暧昧的可能,也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妄想。
白日璀璨,照在她冰冷的侧脸上,那双曾经让他沉溺的眼眸里,只剩下清晰的不屑和厌恨,以及毫不掩饰的野心。
赵钺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自嘲和绝望。
原来从头到尾,困在局里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以为自己在守护家族和大义,实则早已沦为权力博弈中的一颗棋子;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连最心爱的人都留不住。
“走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这句话既是对父亲说,也是对自己说。
是该走了。
既然温柔挽留毫无意义,那就换一种方式。
既然爱无法融化恨意,那就让恨与爱纠缠至死。
秦欧珠独自站在原地,看着赵家父子的车灯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挺得笔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微微放松了一些,一直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说实话,很畅快。
几十年压抑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完全释放。
可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
不彻底的胜利就不叫胜利。
不绝对的赢,就不是赢。
果然相比真刀实枪抢到手的东西,口舌之利还是稍逊一筹。
微风吹过,卷落几片叶子。
秦欧珠伸手接住其中一片。
秋天,要到了。
秦欧珠回到宴会厅时,脸上已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门外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她步履从容地走回主桌,在秦老爷子身旁站定。
秦老爷子正与邱淑平和王垒老爷子叙旧,眼风都没有动一下,只在她替几人斟茶的时候,问了一句。
“送走了?”
“嗯,”秦欧珠轻声应道,缓缓将他茶杯中的茶水填满,“不过赵叔叔走的时候,好像不太高兴。”
秦老爷子嗯了一声,便再没有话了。
“今天见了欧珠,我就放心了,小山子你后继有人啊。”
邱淑平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落在秦欧珠身上的目光慈和深邃。
“劳大姐挂心了,”秦老爷子笑笑,没有一味自谦,“这丫头像她爹,一样的牛脾气,不好管着哩。”
“像小燧还不好?!”一旁的王垒老爷子酒兴正浓,声如洪钟地开口,“别说当年,就是如今,这一圈后辈儿里,有几个能赶上小燧一半的?没有!”
“像小燧自然好,”坐在一旁的林老爷子老神在在地接过话,“就是像,才更要注意,前事之鉴,后事之师,是不是?”
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最敏感的地方。
桌上瞬间安静了几分。
秦欧珠斟茶的手纹丝不动,连唇角礼貌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待将林老爷子杯子里的水注满,她才放下茶壶,先俯身行了一礼。
“林爷教训的是,我爷爷在家也总教导我,秦家人要永远铭记立身之地,担起应该担的责任,我以为这一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我看林爷似乎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想来应该是与之前周氏和星瞰的事情有关吧,这事儿早先爷爷也训诫过我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在国家大义上,我可以向林爷和在座的各位保证,所有的资金运作都是干净透明的,我虽然年纪小不懂事,该拎清的还是能拎清的,诸位长辈若是信不过我,随时可以稽查……”
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接将可能的商业纠纷拔高到了“国家大义”的层面,堵死了对方借题发挥的空间。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回林老爷子身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若是其他的……”她微微一顿,随即扬起一个明媚又带着几分锐气的笑容,“那我今天就只能借这个场合,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了——正当的、良性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是不是?”
“毕竟,”她的笑容加深,俏皮可爱,眼神却锐利如鹰,“市场这么大,总不能只许一家独大,容不下后来者吧?我想这一点,郑叔叔应该最有发言权,对不对?”
突然被点名的郑怀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分管财政的直接负责人身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