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主路,拐上山道
两侧的树木越来越密,灯火越来越稀,最后只剩车灯切开浓稠的黑暗。
西山疗养院坐落在半山腰一片静谧的园林中,夜色里只看得见几栋中式别墅零星的灯火,如同蛰伏的兽眼。
通报,等待,引路。
穿过曲折的回廊,空气中浮动着夜间植物清冽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最终,他们被引至一间四面玻璃、可观山景的暖阁外。
里面灯光明亮柔和,一位穿着中式褂子、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独自对着一盘残棋。
引路的护工轻声通报:“王老,秦小姐和沈先生到了。”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声音苍老却清晰:“进来吧,门没关。自己找地方坐。”
秦欧珠和沈于拙对视一眼,轻轻推门进去。
王垒老爷子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目光清亮锐利的脸。
他先扫了一眼沈于拙,点点头:“沈家小子也来了。”然后,目光才落到秦欧珠脸上,停留了几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喝茶自己倒。人老了,晚上喝多了茶睡不着,就不招呼你们了。”
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招呼寻常晚辈,但那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气场,却淡淡地弥漫在空气里。
秦欧珠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姿态恭敬却并不卑微。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安静地等王老将手中的一颗黑子沉吟着落下,才缓缓出声:
“王爷爷,这么晚来打扰您休息,抱歉。”
王垒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看棋盘,仿佛那盘残棋比眼前的访客更有趣。
“知道打扰,还来?”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有事说事。你们年轻人时间金贵,我们老家伙的觉,也挺值钱。”
这是下马威,也是划界线:别套近乎,直接亮筹码。
秦欧珠心领神会,她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冗余的铺垫,选择了最直接、也最符合对方身份的开场:
“王爷爷,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我保一个人。”
王垒落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却没有再问是谁。
“我想请您帮我保严榷一命。”
书房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王垒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地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保命?”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不出情绪,“丫头,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和平年代,哪来动不动打打杀杀的,再说了,真有这样的事,也自有执法机关管着,你找我有什么用。”
“是王爷您说的有事说事,现在又来明知故问,”秦欧珠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道:“赵钺动用恒丰信托,全面围剿珠玑资本,在我收购东麓精密的当口,断我资金,逼我出局的事儿,您一点不知道?”
王垒这时候才终于放下了捏棋子的手,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逗小孩儿一样。
“知道是知道,那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吗?有来有往,正常。”
“如果只是商业竞争,我认。”
秦欧珠声音平稳,只加重了关键词。
“但是动用恒丰进行无差别抽贷,干预合伙人内部治理,这就超出竞争的范畴了,说白了,这就是在用咱们自家的矛,攻咱们自家的盾。”
王垒终于放下棋子,拿起旁边的温毛巾擦了擦手,笑着摇摇头。
“你这丫头,少到你王爷爷我跟前耍赖皮,合着你抢人家的就行,人家抢你的就成自断根基了?”
“那不是情况不一样嘛。”秦欧珠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替他倒了杯茶,一件件的跟他对。
“我就这么点家当,我不抢就真什么都捞不着了,而且我也没干什么吧?资本市场上是人家严榷出的力,短兵相接,差点没把聚鑫那点老本全赔上,也就仅限在金融资本上,对周氏本身来说,就是换个萝卜坑的事,还顺手拔了个蛀虫……”
王垒听得眉毛都飞起来了,身体微微后靠,伸手隔空点点她。
“你啊你……”
秦欧珠继续道:“赵钺可不一样,这么看着是正常竞争,无非也是用了点手段,可是说到底,他用的这个手段,是单纯的用一用呢?还是到最后反作用到他用的手段本身,亦或者倘若不如他意,东麓还能存在吗?”
她抬眼,看向王垒,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
“一个眼看着失去规则约束、只凭个人好恶和所谓效率行事的代理人,真是大家希望看到的?”
王垒脸上的皱纹似乎深了一些,眼神依旧平静,但眸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动。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茶壶在红泥小炉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以及秦欧珠停顿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出的一句。
“赵家安稳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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