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已过,春意真正有了破土而出的力道。练江的水涨了些,泛着活泼的浅绿。何炜的生活,也像这季节,缓慢地从板结的冻土里松动开来。
工作上的“观察期”似乎终于熬到了头。老赵上周找他谈过一次话,语气比以往和缓,大意是处分的影响逐渐淡化,让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准备把“古镇夜呼吸”项目收尾阶段的一些重要协调和汇报工作重新交给他。这意味着,他重新回到了核心工作的边缘,虽然距离真正的中心尚有距离,但至少不再是那个被刻意晾在一边的“透明人”。父亲的身体在春日暖阳下稳步好转,饭量见长,能在母亲陪同下散步更久,家里那股常年弥漫的药味和愁云,似乎也被窗外涌入的新鲜空气冲淡了些。与奚雅淓之间,维持着一种基于“家庭共同体”责任的、谨慎的平静,每周一次的电话,内容务实,语气平和,像一份关于孩子和老人近况的定期简报。
一切都朝着“稳当”与“复苏”的方向,步履蹒跚却目标明确地行进着。何炜甚至开始觉得,那场几乎将他吞噬的风暴,连同风暴中心那个叫苏晴的女人,都已真正成为过去时,被深埋在时间的瓦砾之下,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直到那个周五的下午。
他正在办公室整理一份项目进度报告,内线电话响了。是总经理老赵亲自打来的。
“小何,你来一下。”
何炜立刻起身,心里掠过一丝本能的紧张。走进老赵办公室,老赵正皱着眉看一份文件,见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有个急事。”老赵放下文件,揉了揉眉心,“‘古镇夜呼吸’项目,下周一上午,文旅局那边要搞个最终的内部预审会,规格比较高,局长会亲自到场听汇报。不光是我们承建方和‘新安文旅’,还邀请了县里分管领导和相关部门的头头脑脑。算是一次正式的‘亮灯’前总检阅。”
何炜点点头,这在意料之中,项目到了这个阶段,这样的高层过会是必经程序。
“本来嘛,这种汇报,应该是我或者分管副总去。”老赵话锋一转,看着他,“但刚接到‘新安文旅’王科长的电话,说是文旅局张局长那边特意提了一句,说这个项目的创意核心部分,当初那个‘古镇夜呼吸’的概念挺有意思,想听听最初策划人的直接汇报,更原汁原味一点。”
老赵顿了顿,目光落在何炜脸上:“王科长转达的意思是,张局长点名,希望‘何炜同志’能参加汇报。你怎么看?”
何炜心里“咯噔”一下。局长点名?这有点出乎意料。他一个刚“脱敏”不久、职位不高的办公室副主任,何德何能引起局长注意?但转念一想,或许是之前的方案文案确实给领导留下了印象,又或许是王科长、苏晴她们在局长面前提过?无论如何,这像是一个信号,一个他工作表现被重新认可、甚至可能因此获得某种机会的信号。不容拒绝。
“赵总,我服从安排。一定认真准备,把汇报做好。”他立刻表态。
“嗯。”老赵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这是个机会,在局领导面前露个脸,讲好了,对你、对公司都有好处。但也有风险,讲砸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抓紧时间,把汇报内容再好好打磨一下,重点突出创意和文化内涵,技术细节让技术部的同事补充。明白吗?”
“明白,赵总。”
走出老赵办公室,何炜心情有些复杂。有隐隐的兴奋,也有沉甸甸的压力。局长点名……这分量不轻。他回到座位,立刻开始梳理汇报思路,重新翻阅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方案资料。
周末两天,他几乎都泡在书房里,精心准备PPT和讲稿。奚雅淓带着轩轩回来了(轩轩学校调休),家里多了些人气,但他忙于准备,交流不多。奚雅淓看他专注的样子,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偶尔给他端杯茶进来。
周一上午,天气晴好。何炜穿上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装,仔细刮了胡子,镜子里的男人,眼神里有压力下的专注,也有久违的、被委以重任的些微光亮。他提前半小时抵达预审会地点——设在古镇游客中心二楼的一间中型会议室。
会议室已经布置妥当,椭圆形的长桌,投影设备调试完毕。已经有几个其他单位的人先到了,彼此寒暄着。何炜找到自己公司技术部同事的位置,在他们旁边坐下,再次核对了一遍U盘里的文件。
陆陆续续,参会人员到齐。文旅局的人来了几位科长,“新安文旅”的王科长带着两名下属进来,看到何炜,点头打了个招呼。县里其他相关单位的代表也相继落座。气氛有些正式和严肃。
何炜的心跳略微加速,目光扫过门口,等待着局长和其他领导的到来。他注意到,“新安文旅”那边,王科长旁边空着一个位置。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再次推开。先走进来的是文旅局办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员,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一位面色严肃、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身后,步入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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