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刚上大二,放寒假头一天就接到家里电话,说二爷爷没了。二爷爷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一辈子没儿没女,跟我家最亲,我爸从小是他带大的。挂了电话我连夜赶回去,火车转大巴,再搭同村三叔的三轮车,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灵堂就设在他家堂屋里。
农村守灵规矩多,我爸说按老例得守够三天,直系亲属轮流值夜,不能让长明灯灭了,也不能断了香。二爷爷无后,我爸、大伯、三叔轮流上半夜,我年轻,就负责下半夜。堂屋正中间搭着灵棚,二爷爷的遗像摆在供桌上,黑白色的照片里,他嘴角还带着点笑。供桌前摆着香炉,三炷香烧得正旺,烟雾顺着屋梁往上飘,混着烧纸钱的味道,呛得人鼻子发酸。
第一天夜里还算平静。我裹着军大衣坐在灵棚旁边的小马扎上,手里捧着我爸塞的保温杯,里面是滚烫的姜茶。村里的老人都睡了,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墙头的声音,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长明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灵棚上的白布,偶尔动一下,像有人在后面轻轻扯。我不敢走神,时不时添点灯油,把烧完的香灰扒拉到一边,再点燃新的三炷香。
后半夜三点多,我有点犯困,正眯着眼打盹,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不是风声,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沙沙的,顺着墙根往堂屋这边来。我一下子惊醒了,心里发紧——农村守灵时,外人一般不会来,更何况是这么晚。我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杯,悄悄抬头往门口看。
堂屋的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月光从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那脚步声停在门口了,我屏住呼吸,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门外盯着里面。过了大概半分钟,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不是被风吹的,像是有人用手轻轻推的。
我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刚想喊我爸,忽然想起村里老人说的,守灵时不能乱喊,万一惊扰了逝者魂魄就不好了。我强忍着害怕,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一股寒气顺着门缝钻进来,比外面的西北风还冷,冻得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供桌上的三炷香突然齐刷刷地断了,香灰掉在供桌上,火星溅起来,烫到了我的手。我下意识地缩回手,再看长明灯,火苗一下子矮了下去,眼看就要灭了。我赶紧起身去添灯油,刚走到供桌前,就听见灵棚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有人在我耳边喘了口气。
那声音太近了,近得我能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气息拂过耳廓。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僵在原地不敢动。灵棚里只有二爷爷的遗体,盖着白布,怎么会有叹息声?我想跑,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半步。长明灯的火苗又晃了晃,这次居然往灵棚的方向偏过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
“小远,别慌。”忽然听见我爸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在堂屋门口。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回头看他,声音都带着颤:“爸,刚才有声音,香也断了。”
我爸走进来,先添了灯油,又重新点燃三炷香,盯着灵棚看了半天,才说:“没事,你二爷爷舍不得走,回来看看。守灵时遇到这些不稀奇,别乱动乱说话就行。”他从兜里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这是你太奶奶传下来的护身符,戴着,能安神。”
我攥着护身符,冰凉的玉石贴着掌心,心里稍微踏实了点。我爸陪我坐了一会儿,说下半夜他来守,让我去东屋眯一会儿。我躺在东屋的土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叹息声和门口的脚步声,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才迷糊过去。
第二天晚上,轮到我守夜时,我妈给我端来了一碗饺子。她说这是“守灵饺子”,按村里规矩,守灵人得吃,一是垫肚子,二是图个吉利,让逝者知道家里人都好好的,放心走。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刚出锅,冒着热气,我妈还特意多放了点醋,说能驱寒。
我坐在小马扎上吃饺子,刚咬了一口,忽然发现供桌上的遗像好像动了一下。我以为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二爷爷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嘴角的笑容也好像深了点。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饺子差点掉在地上。这时候,院子里的狗突然狂叫起来,叫得特别凶,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长明灯的火苗又开始晃,这次晃得特别厉害,像是有风吹进来,可堂屋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我赶紧放下碗,想去按住灯芯,刚站起来,就听见灵棚后面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用拳头砸了一下棺材。那声音很沉闷,却听得清清楚楚,震得我耳膜发疼。
狗还在叫,叫得越来越急,夹杂着爪子刨地的声音。我吓得腿都软了,想起我爸说的话,不敢喊也不敢跑,只能攥着护身符,死死盯着灵棚。忽然,供桌上的饺子碗自己动了一下,往灵棚的方向挪了一小截,碗里的醋洒出来,在桌上流成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像是一条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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