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时间仿佛凝固。
苏澜低低的啜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无心紊乱的心绪。他看着她蜷缩在冰冷地面，月光勾勒出她单薄颤抖的肩膀和那双浸满泪水、写满惶恐与依赖的琥珀色眼眸。
那枚眼角的绯色泪痣，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视线。
“我佛慈悲……”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可这四字真言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佛法普度众生，可眼前这由狐化形的“众生”，却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
推开她，是戒律，是本能。
可任由她这般凄惶无依地瑟缩在地，又岂是慈悲所为？
她那句“你的佛法……容不下我了吗？”更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坚守的道心上。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无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潮。他转过身，不再看那足以动摇心神的景象，快步走到榻边，取过自己那件素净的外袍僧衣。
他走回苏澜身边，依旧侧着目光，避免直视，只是将手中宽大厚实的僧袍展开，精准地披覆在她身上，将那身月华凝脂般的肌肤和玲珑曲线彻底遮掩。
僧袍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和淡淡的檀香，将苏澜整个人包裹住，驱散了地面的寒意。
苏澜裹紧僧袍，感受到那残留的温暖和气息，心中稍定，知道最危险的一关或许过去了。但她哭声未止，反而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而显得更加委屈，抽噎着道：“师、师父……我是不是……变成怪物了？你……你会把我赶走吗？”
无心背对着她，挺拔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僵硬。他捻动着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众生皆有形，皮相不过虚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你……并非怪物。”
他没有回答会不会赶她走。
沉默再次蔓延。苏澜裹着僧袍，小口小口地抽气，扮演着惊魂未定。无心则如一尊雕像，立在原地，内心显然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良久，他似乎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
“此地清寒，莫要久坐。”他依旧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部分往日的平静，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你既已……化形，便暂居此处偏室。”
他指的是禅房旁边一间堆放经卷杂物的狭窄小屋。
“明日……我会设法为你寻些寻常衣物。”他顿了顿，补充道，“在你能自如控制形态之前，无事……莫要离开此院，亦莫要……轻易化形。”
这已是他在恪守戒律与践行“慈悲”之间，所能找到的、最折中也是最危险的平衡点。留下她，约束她，观察她。
苏澜心中暗喜，知道暂时安全了，而且还能留下。她连忙用带着鼻音的软糯声音应道：“谢谢师父……澜、澜音知道了。”她随口给自己编了个化名，听起来更像佛门弟子一些。
无心不再多言，抬步走向禅房另一侧的蒲团，重新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只是那挺直的脊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绷。
苏澜裹着他的僧袍，从地上爬起来。宽大的袍子拖在地上，更显得她身形娇小。她偷偷看了一眼那仿佛已重新入定，气息却明显不稳的佛子，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乖乖地走向那间狭小的偏室。
今夜，梵音寺后山的禁地禅院，注定无人能真正安宁。
清冷的佛子心中，那池静水已乱，戒律的高墙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那只狡猾的狐，正披着僧袍，踏出了反攻略路上，至为关键的一步。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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