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梵音寺后山禁地万籁俱寂，唯有清冷的月辉透过竹窗，洒在禅房内。
无心依旧在蒲团上静坐入定，呼吸绵长，心神沉凝。那只雪白的小狐，依旧安然蜷缩在他怀中，仿佛这是他修行中一个固定而温暖的点缀。
然而，夜半时分，异变陡生。
怀中的重量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轻飘飘、毛茸茸的一团，而是骤然变得……沉甸甸，并且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柔韧而温热的触感。
无心常年波澜不惊的心境猛地一悸，瞬间从深定的状态中脱离。他倏地睁开眼，清冷的月光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素来古井无波的瞳孔骤然收缩——
哪里还有什么小白狐？
此刻蜷缩在他怀里的，赫然是一名少女！
她周身未着寸缕，如月华凝成的肌肤在黑暗中泛着莹白的光泽。墨色长发如瀑般铺陈在他深色的僧袍上，更衬得肌肤胜雪。她的脸庞埋在他胸前，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精巧的侧脸轮廓和微微颤动的长睫。身形纤细玲珑，此刻正因为突然的化形和夜间的凉意而微微蜷缩，无意识地向他温暖的怀抱深处依偎。
那尾尖的一点绯红，化作了她眼角一枚小小的、妖娆的绯色泪痣。
“！！！”
无心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伸手将怀中温香软玉的少女推开！动作间带着前所未有的仓促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啊！”
苏澜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凉意瞬间侵袭，她彻底清醒过来，也立刻明白了现状——该死的，血脉之力不稳，竟然在这个时候化形了！
她抬起脸，月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容颜。依旧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却镶嵌在了一张倾城绝艳、带着几分狐族特有媚意的脸上。只是此刻，那双眼里迅速弥漫起水汽，充满了惊慌、委屈和无措，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珠，将落未落。
她抱着双臂，试图遮挡身体，纤细的肩膀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又软又糯，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
“呜……师父……你、你推我……”
她故意用了“师父”这个带着依赖和尊敬的称呼，将自己放在一个更低微、更无助的位置上。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好冷……好害怕……”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觑他，见无心僵立在原地，俊美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无措，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剧烈波动着，仿佛看到了什么颠覆他认知的存在。
苏澜心中暗急，知道必须立刻稳住他，不能让他因此将她视为必须清除的“妖孽”赶走。她心一横，演技全开，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愈发哀戚可怜：
“师父……是你救了我，给了我安身之处……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你是不是……是不是也不要我了？你的佛法……容不下我了吗？”
她将自己完全塑造成一个无法控制自身、无家可归、只能依赖他的小可怜，将问题的核心从“妖物化形”巧妙地转移到了“他是否践行慈悲，是否会抛弃她”之上。
无心看着跌坐在地、梨花带雨、浑身散发着无助与恐惧的少女，尤其是她眼角那枚与小白狐尾尖如出一辙的绯色泪痣，以及那双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
他伸出的、刚刚推开她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推开她，是恪守戒律的本能。
可看着她此刻的模样，听着她带着哭音的质问，那句“容不下我了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坚如磐石的佛心。
禅房内，月光寂寂，只剩下少女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清冷的佛子站在原地，第一次，在他坚守了多年的佛法与眼前这具鲜活、脆弱、与他有着奇妙缘法的生灵之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与沉默。
他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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