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泰山脚下的石阶上,香客如织,晨雾尚未散尽,便被鼎沸的人声搅得支离破碎。
梁有才本是山西流民,流落到济南府后,靠着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贩卖针头线脑度日,无妻无子,无田无宅,日子过得拮据又粗糙。
此番跟着村里的人来泰山进香,原是想着沾点香火气,或许能转运,没成想,目光却被人群里一个女子勾住了。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虽是一身素色荆钗布裙,却难掩眉目间的灵秀。她正跟着一位鬓发微霜的老妇人跪在神座前,双手合十,虔诚地叩拜,阳光透过大殿的雕花窗棂,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连鬓边的碎发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梁有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突突地跳个不停。他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的与其他香客的一样,凑到女子身边跪下。他故意将膝盖往旁边挪了挪,装作跪得久了腿软无力的样子,手掌轻飘飘地往女子的脚踝处搭去。
女子似是察觉到了这轻薄的触碰,倏地回过头来。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嗔怒,像被惊扰的小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膝行着往旁边挪开了三尺远。
梁有才却不肯罢休,涎着脸也跟着膝行过去,没一会儿,手掌又一次“不经意”地碰到了女子的裙角。这一次,女子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站起身,眉头紧蹙,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朝着殿外走去。老妇人见状,连忙起身跟上,嘴里还低声念叨着:“翠仙,慢点走,莫急。”
翠仙?梁有才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匆匆起身追了出去,可山门之外,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母女俩的身影?
他悻悻地站在原地,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怏怏地往山下走,只觉得这趟泰山之行,烧香拜佛反倒成了次要,能见到那名叫翠仙的女子,才是最大的幸事。
沿着山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阵清脆的说话声顺着风飘进了梁有才的耳朵里。他心头一动,加快脚步拐过一道山弯,果然看见那对母女正慢悠悠地走在前面。老妇人挎着一个竹篮,翠仙则牵着老妇人的衣角,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娘,您说泰山娘娘真的会保佑女儿觅得良缘吗?”翠仙的声音清脆。
老妇人拍了拍她的手,慈声道:“傻孩子,娘娘最是灵验。你又没有兄弟姊妹,娘只盼着你能嫁个本分可靠的人,能对你好,疼你护你,就算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娘也知足了。”
梁有才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听得心花怒放。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衫,清了清嗓子,装作偶遇的模样,快步走上前去,对着老妇人拱手作揖,脸上堆起一副憨厚老实的笑容:“大娘,山路崎岖,您二位这般走着,怕是要天黑才能到家吧?”
老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话吓了一跳,打量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问道:“郎君是何人?”
梁有才连忙道:“小人梁有才,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方才在山上见二位也是进香的,如今同路,便想着搭个伴儿,也好有个照应。”他顿了顿,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听大娘方才说,是要给姑娘寻个好人家?不瞒您说,小人年方二十有五,尚未婚配,家中虽不富裕,但小人手脚勤快,定然会对姑娘好的。”
老妇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翠仙,眼神里带着询问。翠仙的脸颊微微泛红,眉头却轻轻蹙起,她打量着梁有才,见他虽然衣着朴素,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油滑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往自己身上瞟,心里便生出几分反感。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对老妇人说:“娘,此人看着便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福薄命浅,又带着几分放荡轻薄,心性定然反复无常,女儿不愿嫁与这样的人。”
这话虽轻,却字字句句都落到了梁有才的耳朵里。他心里一慌,连忙上前一步,急切道:“姑娘莫要误会!小人虽然出身卑微,但为人绝对老实本分,若是能娶到姑娘,定然会一心一意待你,绝无二心!”说着竟当着母女俩的面,指着头顶的太阳起誓,“我梁有才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妇人见他言辞恳切,又发下如此重誓,心里的那点犹豫便渐渐消散了。她叹了口气,拍了拍翠仙的手背:“傻孩子,婚姻大事,全凭缘分。这郎君看着也不像坏人,许是你看错了呢?”
翠仙气鼓鼓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却也没有再明确反对。老妇人见状,便对着梁有才点了点头:“郎君若是真心,那便随我们去翠仙舅舅家暂住一晚,今日便是良辰吉日,就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吧。”
梁有才闻言,差点激动得跳起来。他连忙应承下来,又殷勤地跑去花钱雇了两顶山轿。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妇人和翠仙上轿,自己则像个仆人一步不离地跟在轿旁。
山路颠簸,每逢遇到狭窄陡峭的路段,梁有才便扯着嗓子叮嘱轿夫:“慢点走!稳着点!莫要颠着了我家岳母和娘子!”他的声音洪亮,引得路过的香客纷纷侧目。轿子里的翠仙听着他的吆喝,心里的气消了几分,却又隐隐生出一丝不安——这梁有才,未免也太过殷勤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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