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无恙，名字是我爷爷起的。他说这世道不太平，取这个名字能保平安。
可我现在觉得，他老人家肯定没料到二十一世纪的“不太平”主要体现为——外卖超时。
“还剩三分钟！”
电动车在晚高峰的车流里挤出一条生路，像条快脱水的鱼。箱子里的麻辣烫正在失去温度，就像我对人生的热情。手机导航上那个红点，是这栋全市最邪门的写字楼：银辉大厦。
民间传说这里风水差到极点，当年打地基挖出过棺材，建筑期间死了三个工人，竣工后跳了七个白领。去年还有个网红在这里直播探鬼，视频突然中断，再出现时她对着镜头说了句“你们都在我背后”，账号就永久停更了。
我倒不怕鬼。我怕的是差评。
一个差评扣两百，够我交三天房租。而箱子里这单的客户，备注栏写着：“超时一分钟就给差评，说到做到。”
电梯停在17楼。
我冲进去，按了23楼。门缓缓合上时，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哒、哒、哒。
不紧不慢。
电梯门缝还剩一掌宽时，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伸了进来。
门重新打开。
外面没人。
我盯着空荡荡的走廊，后颈的汗毛悄悄立了起来。走廊的声控灯从远端开始，一盏一盏熄灭，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吞掉了光线。
黑暗蔓延到电梯口。
“搞什么……”我嘟囔着猛按关门键。
门终于合拢。
电梯开始上升。液晶屏显示：18…19…20…
然后停在了21楼。
门开了。
外面是施工围挡，裸露的水泥墙，上面用红漆喷着“禁止入内”。据说这一层三年前失火，烧死了一个加班的程序员，之后就一直废弃。
冷风灌进来，带着一股焦糊味，还有别的——像是肉放久了的微甜腐败气。
“有人吗？”我下意识问。
没人回答。
但围挡后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很慢，一页，停几秒，再一页。
我伸手去按关门键。
手指穿过按键，直接按在了冰冷的电梯内壁上。
我愣住了，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健全，指甲缝里还有今天中午吃盒饭时沾到的辣椒油。我又试了一次——手指再次穿过那个发光的圆形按键，按在了金属板上。
就像按键根本不存在。
“不会吧……”我声音发干。
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很慢，像是坏了的自动门，两扇金属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间靠拢。
围挡后的翻页声停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很轻，带着电子设备般的细微杂音：“你的单子……要超时了。”
我猛地抬头。
围挡缝隙里，有只眼睛在看我。布满血丝，瞳孔浑浊，但眼神很专注——专注得不像人类该有的眼神。
然后它眨了眨眼。
上下眼睑闭合时，我听见了纸张对折的声音。
啪。
门终于合拢。
电梯继续上升。22楼…23楼。
叮。
门开了。正常走廊，日光灯明亮，空气中是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我冲出去，找到2317室，敲门。
开门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脸上贴着面膜。
“超时两分钟。”她指着手机。
“电梯有点问题……”
“理由。”她撕下面膜，皮肤好得不像话，“每个超时的都这么说。”
我把麻辣烫递过去。她接过，指尖碰到我的手背。
冰凉。
不是空调房待久的那种凉，是深井水、停尸房、冬天墓碑的凉。我缩回手，她好像笑了一下，关上门。
我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塑料袋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她的自言自语：
“温度刚好……不对，是重新加热过？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我转身冲向电梯。
下楼时一切正常。冲出大堂，晚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电动车上，手机震动。新订单：银辉大厦，2317室，一杯冰美式。
备注：“刚才的汤，少了点味道。送杯咖啡来，这次别超时。”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拒绝”按钮上方三秒，然后——
“接受订单。”
两百块。跑这趟至少能赚八块配送费。八块钱可以加个蛋，可以买瓶水，可以存起来，也许某天能攒够离开这个城市的车票。
我拐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咖啡。店员是个大妈，找零时多看了我两眼。
“小伙子，脸色不太好。”
“累的。”
“不是那种累。”她压低声音，“你去银辉大厦了？”
我点点头。
她快速把零钱塞给我，像是怕沾到什么。“那地方……算了，你年轻，不信这个。但大妈劝你，下次如果电梯里只有你一个人，却显示超重，千万别硬撑。”
我笑了：“那怎么办？跳出去减减肥？”
大妈没笑。她从柜台下摸出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些灰白色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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