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西郊,春雨殡仪馆。
灰云像一块没撕干净的塑料膜,低低地罩在屋顶。门口停着三辆外卖平台的冷链箱货车,车厢侧面贴着同一张白底黑字海报——
> “老K,本名孔凯,1990.3.11—2025.4.17
原某大厂P8,后遭贩卖至缅北X园区
因协助127名‘猪仔’脱困,中弹身亡
追悼会 4月20日 10:00
来者请带一束香菜,他爱这味”
李朝阳凌晨四点从医院溜出来,左肩绷带还渗着血。他把外卖箱扣在电动车后座上,箱里装着100束洗净沥水的香菜,用保鲜膜包好,像一把把青翠的剑。箱盖内侧贴着一张A4纸,打印着老K生前最后一段代码:
```python
if life == 0:
print(别把我们当数据)
```
——那是区块的coinbase字段,老K用SHA256把这句话写进比特币的永恒大账簿,像把遗嘱钉在数字天空。
6:50,殡仪馆铁门刚开。
李朝阳第一个进门,把电动车停在灵堂台阶下,顺手擦掉仪表盘上的血渍。值班保安认出他,想上前搀扶,他摆摆手:“我扶的是它。”拍了拍车把,像拍一匹老马。
灵堂布置极简:正中央一张24寸黑白遗像,老K穿着大厂时期的灰色连帽衫,右手比出程序员经典“六”手势——食指中指叠在一起,代表“二进制11”,也是他们自救小组的暗号“集合”。遗像下方,并排摆着两样东西:
1. 一台被子弹贯穿的MacBook,主板露出铜绿;
2. 一只外卖保温袋,袋口缝着127颗颜色不同的纽扣,代表127名被救同胞。
两侧墙壁挂满了代码横幅,用绿色等宽字体打印,像两排垂帘:
> `print(Hello, World!)`
`print(Help, World!)`
`print(Hope, World!)`
最底端一行空两格,留着老K最后没来得及敲的回车符,光标闪烁的位置被一束白菊盖住。
7:30,人陆续到了。
先来的都是骑手,穿各色工服,把电动车锁成一排,像一面五彩的旗。他们没进门,先在院子里把香菜高高举起,像朝圣的香火。有人带了生煎、豆浆,放在门口长条桌上,免费供应——老K生前说过,回国的第一顿饭想吃“带香菜的生煎”,结果没赶上。
阿鬼也来了。
他回国自首后剃了寸头,戴着电子脚环,一瘸一拐。李朝阳递给他一束香菜,阿鬼不接,低头从背包掏出一只塑料袋,里面是一叠用A4纸打印的聊天记录,足足三厘米厚。
“我把他教我的那几段Python教程全打出来了,想烧给他。”
“烧给程序员得用SSD。”李朝阳拍拍他肩膀,“待会儿一起。”
9:50,灵堂满员。
能容纳三百人的大厅挤进五百多,后排人贴墙站。主持人是云南反诈志愿者协会的刘博士,他原本准备了悼词,临上场却把稿纸揉成团——
“今天不念官话,让老K的同事、难友、爱人自己说。”
第一段留给了李朝阳。
他把外卖箱搬到讲台,打开,香菜的清气瞬间盖过焚香味。
“各位,我叫李朝阳,工号KM-9527,曾经和老K一起被关在水牢。我们第一次见面,是第25章那天凌晨,他吊在操场的龙虎榜下,肋骨断了三根,还跟我讨论怎么用泰勒展开估算电击的痛感函数。”
人群传出低低的笑,笑完又是更长的沉默。
“后来,他用一块偷来的单片机,给每个‘猪仔’做了定位脚环。脚环没通电,只存了一行代码——”
李朝阳举起一张打印纸,投影打到白色幕布:
```c
while(alive){
hope++;
}
```
“他说,hope不是变量,是常量,死一次就编译不过。4月17号晚上,他替我挡了子弹,把我推过河。他最后一句不是遗言,是调试日志:‘朝阳,我debug完了,你记得release。’”
李朝阳把打印纸对折,塞进MacBook的弹孔,像给伤口贴一片创可贴。
“今天,我带来127束香菜,代表127个被他救回的人。待会儿每人带一株走,回家下面、煲汤、拌牛肉,告诉世界我们不是数据,是能吃会哭、怕辣也怕疼的人。”
第二个发言的是林笙。
她穿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剪短,像回到初中做广播体操的年代。她没哭,声音却像被雨水泡过的纸,一碰就破。
“我和老K,只在梦里谈过恋爱——真的梦,就是朝阳中了一亿元的那场梦。梦里老K是彩票系统后台工程师,他偷偷把中奖号码改成我的生日。我醒来发现微信里真有他发来的消息:‘林笙,别怕,我背得出你的身份证号,也背得出你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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