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二十,城市像一块刚熄火的铁板,残存着余温,却不再烫手。
李朝阳把电动车停在望京 SOHO 塔三底下,锁车的时候顺手摸了摸后座——那里曾经捆过四千多单外卖,油烟、汤汁、雨水的味道一层叠一层,早就渗进了塑料里,像年轮。
他抬头看玻璃幕墙,幕墙里映出自己:荧光黄工服、灰裤子、塑料头盔,胸口“朝骑科技”四个小字刚刚贴上去,边缘还有点翘。
四个月前,这里的人叫他“单王”;四个月后的今天,他们叫他“李董”。
李朝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不太整齐的虎牙,像在对幕墙里的自己说:别飘,你也就一跑腿的。
电梯“叮”一声,到了 18 层。
灯没全开,走廊尽头那间 1806 还亮着,门楣上临时贴了张 A4 纸——“朝骑科技筹备处”。
纸角卷着,像被谁偷偷掀起来看过,又糊回去。
李朝阳推门,一股速溶咖啡混着泡面味扑面而来。
长方桌旁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CTO 老秦,原大厂架构师,现在蜷在行军床上打呼,怀里抱着一台 2015 年的 MacBook,风扇嗡嗡响;
COO 艾琳,前平台运营总监,高跟鞋一只倒插在纸箱里,另一只被她垫在脖子下当枕头;
首席工业设计师阿翘,二十三岁,头发染成奶奶灰,正趴在图板上流口水,图纸被泡皱了一角,那是第三代“朝阳盔”的爆炸视图。
李朝阳把手里塑料袋轻轻放桌上——里面是他刚在 24 小时便利店买的酸奶、茶叶蛋、两包辣条。
他先给每个人面前放一瓶酸奶,像给菩萨上供。
轮到艾琳时,她忽然惊醒,四目相对,艾琳哑着嗓子:“李董,你又偷跑单?”
李朝阳“嘘”了一声:“别吵,他们刚睡俩小时。”
艾琳揉眼,压低声音:“今天不是签约日吗?你还跑?”
“跑啊,”李朝阳把头盔摘下来,里头垫着的毛巾能拧出水,“不跑心里发虚。再说,最后一单是给 7 楼小姑娘送痛经药,顺路。”
艾琳笑,眼角细纹在台灯下像两片羽毛:“你呀,天生就是跑腿的命。”
李朝阳没反驳,把茶叶蛋剥了壳,一口塞进嘴里,鼓着半边腮帮子含混道:“命是跑腿命,梦是科技梦,不冲突。”
签约时间是上午九点,律所就在楼上 28 层。
投资方“辰星资本”已经来过三回,每回都把估值往高里喊,从 3 亿一路报到 10 亿。
昨晚十一点,对方合伙人老赵发微信:
“李总,10 亿 Pre-A,你签,我们明早八点带支票;不签,我们九点飞上海,隔壁竞品可是跪着求。”
李朝阳回了一个“笑脸”,再加一句:“我明早先跑三十单,跑完再聊。”
老赵在那头骂了句“神经病”,却也没真走。
三点整,李朝阳把行军床支在会议室门口,躺下前给老秦留了个便签:
“七点半叫我,别忘了带公章,顺便把昨晚的延迟到账补丁发我。”
便签贴在老秦脑门上,像给死人封穴。
李朝阳睡着前最后一眼,看见天花板上的应急灯幽幽亮着,像极当年园区水牢里那条 24 小时不灭的走廊灯。
他翻个身,嘟囔一句:“这回老子自己装的灯,不吓人。”
七点半,老秦用冰可乐把他拍醒。
“朝阳,走了,今天你得穿得像个人。”
李朝阳揉眼,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件崭新的白衬衫——拼多多 39.9 包邮,袖口线头还在。
他剪线头的时候,艾琳拎着西装进来,一把夺过剪刀:“别动,我给你烫平。”
熨斗“呲啦”一声,白雾升腾,李朝阳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熨校服,也是这样,雾一散,日子就周正了。
“艾琳姐,”他小声说,“一会儿签约,我能不能还戴头盔?”
“想都别想。”
“那就放桌上,当吉祥物。”
艾琳叹气,知道他拗,退半步:“行,放桌上,但不准自拍。”
李朝阳咧嘴,比了个 OK。
28 层,辰星资本会议室,落地窗外车流如鲫。
长桌这头,李朝阳、艾琳、老秦、阿翘,一字排开,像四棵刚移栽的小树;
那头,老赵带着法务、财务、投后管理,黑压压一片。
合同 136 页,厚得像砖。
老赵把镀金签字笔推过来,笑出一脸华尔街褶子:“李总,10 亿估值,投 1 亿,占 10%,你个人 40%,剩下 50% 给团队跟期权池,还有疑问吗?”
李朝阳没看合同,先抬头:“我要加一条——‘公司永久总部不得迁出五环,且必须留一间 20 平米的小库房,放一辆电动车,随时能充电。’”
老赵愣住,旋即笑:“情怀我们尊重,可将来 B 轮 C 轮——”
“那就写进章程,同股同权,不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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