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密信来得比预料中快。沈清欢刚把量产化攻关的下一步计划写在木板上,赵队长就面色凝重地送来了那个没有任何标记的薄皮信筒。展开,只有一行字:“闻有‘匠人’携图北上,疑为你处泄。图或涉关键。慎查。”
沈清欢盯着那“疑为你处泄”几个字,眉毛都没动一下。泄密?工坊里能接触完整图纸的,加上她不超过五个人。能接触关键工艺细节的工匠,都是经过考验、签了保密契书、家小都在泉州有记录的老人。而且核心的“山鬼胶”配方和新合金冶炼法,她压根没写成详细的工艺图纸,全拆成了零散的工序要点,分在不同人手里,最后的配比和火候,只有她和两个老师傅知道。
“有内鬼?还是……外贼?”她指尖敲着信纸。如果是内鬼,能接触到足以让人“携图北上”的机密,身份一定不简单。如果是外贼……工坊戒备森严,图纸房日夜有人看守,还有她设计的简易警报机关(门轴涂了特制荧光粉,窗户有头发丝细的绊线),外人想悄无声息摸进去偷图,难如登天。
“除非……”沈清欢眼睛眯起来,“除非那图,本就是故意让人‘偷’的。或者,干脆就是假的,是个饵。”
她立刻叫来赵队长和老铁匠。“最近工坊里,有没有人行为异常?比如突然阔绰了,心神不宁,老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或者,有没有生面孔在附近转悠,特别是对图纸房、实验室这些地方特别感兴趣的?”
赵队长回想片刻,摇头:“弟兄们盯得紧,没发现异常。工匠们吃住都在坊里,出去采买都有记录,没见谁乱花钱。生面孔倒是有几个,说是来谈木料、石炭生意的,都在前院接待,没让进后面。”
老铁匠也道:“坊里的老伙计都踏实,新来的几个学徒也本分,没见谁多嘴多舌。”
这就怪了。难道那“匠人”和“图”,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等等,”沈清欢忽然想起一事,“前阵子,不是有几个‘恰巧’在泉州的京官,来看了咱们的展示吗?其中是不是有个工部虞衡司的主事,姓周?他是不是对咱们的‘新式水密隔舱’和‘改良舵机’特别感兴趣,问了半天细节?”
赵队长点头:“是有个周主事,问得挺细,还拿了炭笔在地上比划了几下。但咱们展示的都是不涉及核心的外围结构,而且他当时有问,沈大人您也答了,没什么特别的吧?”
“当时是没什么特别。”沈清欢慢慢地说,“但如果,他有个过目不忘、或者精于绘图的随从呢?如果,他把看到的、听到的,加上自己的‘合理推测’和‘专业补充’,回去后凭记忆复原、甚至‘优化’出一套图纸呢?”
老铁匠倒吸一口凉气:“大人的意思是……那周主事自己‘造’了一份咱们的图,然后谎称是从咱们这儿‘得’的?”
“不是没可能。”沈清欢冷笑,“咱们展示的东西,虽然不涉及最核心的动力和材料,但水密隔舱的设计、船体线型、明轮布局,这些也是花了心血反复试验才确定的。若是被有心人得了去,结合他们自己的造船经验,未必不能仿个六七成。再扣上个‘窃取机密’的帽子,说咱们工坊管理松懈,泄露军国重器图纸……到时候,咱们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图纸是假的,但‘泄密’的罪名是真的。”
赵队长脸色一变:“好毒的计!既能打击大人,又能白得一些技术思路!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立刻上报,澄清图纸是假的?”
“不急。”沈清欢摆摆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们不是想要图吗?咱们就……再送他们几张‘更好的’。”
她铺开纸,拿起炭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顽皮的笑容。“老刘,去把咱们最早那版、问题最多的锅炉设计草图找出来,就是那个压力计算错误、密封设计不合理、差点炸了的那版。还有第一次尝试螺旋桨转动、结果齿轮比算错、根本转不动的那套方案图。都找来。”
老铁匠愣了:“大人,那些都是废案啊,漏洞百出的。”
“要的就是漏洞百出。”沈清欢笔下不停,已经开始飞快地画着什么,“不仅要给废案,咱们还得‘加工’一下,让它们看起来……更诱人,更‘像’那么回事,但关键地方,必须留几个致命的、隐蔽的‘坑’。”
她一边画,一边解释:“比如这个锅炉,咱们把压力值故意标高一倍,但材料厚度按原来的标。不懂行的看着觉得厉害,压力高,劲大!真照这个造,一加压就得炸。密封结构这里,画个看似精巧但根本装不上的卡榫。传动系统这里,齿轮模数标错,啮合不上……”
她越说越快,手下炭笔如飞,一张张似是而非、细节丰富但暗藏杀机的“改进型”图纸迅速成型。有些是在原有废案上“优化”,有些干脆是凭空捏造,但都遵循基本工程原理,看起来像模像样,不是内行顶尖高手,很难一眼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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