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胶”在实验皿里表现出色,新合金锭在坩埚里闪着诱人的银光。实验室的成功像一针强心剂,让整个工坊都透着喜气。可沈清欢捏着那份“连续运行十二时辰无故障”的测试报告,嘴角刚翘起一点,又慢慢压平了。
“老刘,”她转头问正在擦拭工具的老铁匠,“照现在的法子,一天能出多少这种胶?”
老铁匠擦汗的手顿了顿,在心里算了算:“回大人,这‘鬼泪藤’汁子收起来麻烦,得赶在日出前切口,太阳一晒就流得慢了。咱们现在的人手,一天跑遍三个山头,也就能收这么两桶。”他比划了一下,约莫二十升。“熬胶更费事,火候差一点就废,还得加那些矿石粉……这么算下来,一天顶多出五六斤成品胶。”
“那新合金呢?”沈清欢又问。
旁边负责炼炉的老师傅摇头:“更难。那黑石头硬得很,敲碎就费牛劲。炉子温度要得极高,焦炭耗得吓人。一炉下来,也就得这么一小块。”他指了指桌上那块巴掌大、两指厚的银灰色金属锭,“还得反复精炼去杂。一天能出一炉就算不错,一炉也出不了十斤料。”
沈清欢心里咯噔一下。一天五六斤胶,十斤合金,够干什么?勉强够做几个蒸汽机的关键密封圈和轴承。可她要的不是几个样品,是能装备一条船、甚至一支舰队的量!
“材料、工艺、产能,全卡住了。”她低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窗外传来蒸汽机原型机“突突”的运转声,那声音此刻听着竟有些刺耳——它运行得越平稳,越凸显出量产的无望。
“得改。”她突然站起来,在堆满图纸和零件的屋子里踱步,“从原料获取到加工流程,全部要改。小打小闹不行,得用‘生产’的思维,不是‘实验’的思维。”
她猛地停步,抓过炭笔和白纸:“首先,原料。鬼泪藤不能靠人满山跑着收。得找固定的、成片的生长地,最好能移栽、培育。山猫叔!”
守在门外的老猎户探头进来。
“您老再进山,别光割胶,仔细留意哪种土质、坡向、阴晴处长得多、流胶旺。记下来,画个图。再看看能不能移栽,或者扦插育苗。”沈清欢语速飞快,“那黑石头矿也一样,摸清矿脉走向,估算储量,看是露天能挖还是得打洞。”
山猫点头记下。
“其次,加工。”她又转向老铁匠和炼炉师傅,“胶的熬制法,太靠老师傅手感,不行。咱们得定标准——温度几成、搅拌多久、加矿石粉的时机和分量,全部量化,做成操作规程。合金冶炼也是,鼓风量、燃料配比、冶炼时间,都得摸索出可重复的‘配方’。”
两位老师傅面露难色:“大人,这火候手艺,全凭经验,量化怕是……”
“必须量化!”沈清欢斩钉截铁,“不然十个师傅十个样,怎么保证每批货都一样?先试,记录下来,找出最好的那一批的参数,就按那个来。咱们搞个‘标准化生产流程’!”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索性召集工坊核心骨干,开了个“量产攻关会”。会议地点就在嘈杂的工棚里,背景是叮当的锻打声和蒸汽机的喘息。
“诸位,实验成功了,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沈清欢开门见山,用炭笔在挂起的木板上画了两个大圈,“现在卡住我们的,是这里——原料,和这里——生产。咱们得分头行动,用最快的法子打通关。”
她将人分作三组。
第一组,“原料开拓组”,以老猎户山猫为首,配几个年轻灵巧的学徒和护卫。“你们的任务,是摸清家底。鬼泪藤喜欢长在哪儿?一片能产多少胶?多久能再割?那黑石矿脉有多大?周边还有没有?能不能引水冲洗提高矿石品位?我要数据,越细越好。”
第二组,“工艺固化组”,以老铁匠和炼炉老师傅为核心,带上所有参与过试制的工匠。“你们的任务,是把‘手艺’变成‘规程’。熬胶每一步的温度、时间、添加物分量,全部记录下来,做对比试验,找出最优组合,形成文字图表。冶炼也一样,记录下每一炉的配料、风量、火候、时长和成品质量,咱们用数据说话,找出可复制的‘金配方’。”
第三组,也是沈清欢亲自带领的“设备革新组”。“咱们的任务最重——改良工具,提高效率。”她目光扫过众人,“收胶还用竹筒小刀?太慢!得设计专用的割胶刀、接胶槽,甚至考虑在山上设收集点,用竹管引流。熬胶用陶罐小火慢炖?产量太低!得设计大型夹层锅,能均匀加热,还得有搅拌装置。炼合金的炉子更得改,鼓风不力,温度上不去,产量和质量都受影响。咱们得造更大、更省燃料、温度更均匀的炉子!”
任务派下去,工坊顿时像上了发条,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山猫带着人再次钻进深山老林,这回不光带刀,还带了罗盘、绳尺和沈清欢设计的简易“生长情况记录表”。老铁匠那边,则架起了好几口大小不一的锅,同时熬煮不同配比的胶液,旁边摆满了沙漏、温度计(简陋的油温计)和天平,工匠们一边看火,一边在木板上刻刻画画记录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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