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记杂货铺的掌柜陈有财瘫在州府大牢的湿草堆上,脸上还留着昨夜被辣椒烟雾呛出的眼泪痕迹。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计划得好好的——趁园会工坊守卫松懈,用烟花信号协同,从排水洞潜入偏僻的旧库纵火,制造混乱,最好能烧掉些要紧东西,至少也能让那女人焦头烂额——怎么刚摸进库房,还没点火,就被漫天刺鼻的烟雾吞没,然后就像死鱼一样被拖了出来?
“说!谁指使你的?那些火油硝石,准备用来烧什么?” 刑房内,泉州府刑名师爷一拍惊堂木,声音在石壁间回荡。
陈有财哆嗦一下,瞥了眼旁边椅子上坐着喝茶的沈清欢,还有她身后按刀而立的赵队长,以及水师提督派来的军法官,知道今天不吐出点真东西,怕是不能善了。但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梗着脖子道:“大人明鉴!小的就是……就是看工坊最近产出些新奇物件,想偷点出去卖钱……那火油,是、是准备点着了制造混乱,好、好下手……”
“偷东西?”沈清欢放下茶盏,声音平淡,“工坊每日进出物料皆有严苛记录,最近并无失窃。你想偷什么?偷‘山神胶’的废渣,还是偷那几块黑石头?偷了卖给谁?阿发已经招了,你与那外地商人钱老五,数月前便搭上线,多次密会,打听工坊布局、守卫、物料存放,所图非小吧?”
陈有财额头冒汗,强辩道:“那、那钱老五是跑海的,想弄点新奇货去番邦卖高价……小人一时糊涂,被他蛊惑……”
“跑海的?”沈清欢笑了,对赵队长点点头。赵队长立刻出去,很快拎进来一个包袱,抖开,里面除了火油硝石,还有几样东西:一个精致的、内嵌磁石的罗盘(非大胤常见款式),一把形制奇特的窄刃匕首,以及几张用防潮油纸包裹的、绘有简易海岸线与标记的图纸。
“这些东西,也是跑海商人寻常配备?”沈清欢拿起那把匕首,对着灯光看了看锋刃上奇异的波浪纹,“这锻造手法,像是东边海岛上的玩意。这罗盘刻度,也与水师所用略有不同。至于这几张图……”她展开图纸,指着上面几个标记,“这里,这里,标的是东山湾潮汐和暗流。这里画的,是工坊外围几个适合隐蔽登岸的浅滩。一个跑海做买卖的,要工坊周围的水文和地形图做什么?难道想半夜划船来偷废渣?”
陈有财脸白了。
“钱老五嘴硬,但本官不着急。”沈清欢慢条斯理地说,“水师提督已下令,沿海严查形迹可疑的船只和人员。他跑不了。至于你,陈掌柜,杂货铺的账本、往来的书信,还有你家里搜出来的东西,都在这儿。你猜,里面有没有提到……‘三爷’的吩咐?或者,某位‘京里贵人’的托付?”
听到“三爷”和“京里贵人”,陈有财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大人饶命!小人招,全都招!是、是京里一位姓孙的先生,通过中间人找到小人,让小人留意工坊动静,特别是……特别是沈大人您弄的那些新胶和黑石头……后来,后来孙先生又引荐了钱老五,说他是海上的朋友,有门路……这次放火,是钱老五的主意,说烧了库房,乱了工坊,他们的人好趁乱……趁乱拿走些真东西,或者……或者绑走一两个懂行的工匠……”
“绑工匠?”沈清欢眼神一寒,“绑谁?绑去哪儿?”
“小、小人不知具体……只听钱老五提过一嘴,说……说东边岛上,有贵人出高价,就要懂炼那黑石头和熬胶的工匠……活的,价钱翻倍……”
沈清欢与赵队长、军法官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偷技术不够,还想直接绑人!而且目标指向海外!这说明,窥伺她技术的,不止是朝堂政敌,还有境外势力!是倭寇?还是其他海上武装集团?
“那孙先生,全名是什么?在京中任何职?与三皇子府有何关联?”沈清欢追问。
陈有财摇头如拨浪鼓:“小人真不知道!每次传话,都是通过不同的人,用暗语纸条,从不见面。小人只知道他姓孙,声音有点尖,像是……像是公公?但也不确定……至于三皇子,小人就更不知道了!”
审讯持续到后半夜,能挖的差不多了。陈有财就是个被利用的小卒,知道的核心有限。但“孙先生”、“海外势力高价绑架工匠”这两条线索,价值巨大。
“立刻八百里加急,将口供和证物密封,分送靖王殿下和圣上!”沈清欢对军法官道,“陈有财、阿发、钱老五一干人犯,由水师和州府严加看管,等京中旨意。工坊从即日起,进入一级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特别是懂冶炼和熬胶的工匠,出入必须有护卫跟随,家眷也要暗中保护。”
安排完毕,走出阴森的州府大牢,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海风带着湿冷,沈清欢裹紧了披风,脸上没有破案后的轻松,只有深深的疲惫和警惕。对手的触手,比她想的更长,更无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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