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重重点头。她明白靖王的意思。她在京城工部站稳脚跟,推动量产成功,就是对泉州后方最好的保护,也是对敌人最有力的回击。
“还有一事。”靖王顿了顿,看着她,“你可知,陛下为何突然擢升你,又将你放在工部左侍郎这个棘手的位子上?”
沈清欢思索道:“陛下认可‘钦钢’价值,欲借我之力整顿工部积弊,推动新材应用?”
“这是一方面。”靖王目光深远,“另一方面,陛下也是在平衡。三皇子一党近年来势力膨胀,尤其在工部、户部渗透颇深。陛下需要一股新的、有切实功绩、又不属于任何旧派系的力量,去搅动这潭水。你,恰逢其时。但你也成了众矢之的。陛下用你,亦是在考验你。若你扛不住压力,倒下了,对陛下而言,不过是折了一把好用的刀。若你扛住了,做出了成绩,便是陛下手中一把更锋利的剑,可制衡各方。”
沈清欢默然。原来自己不仅是技术攻坚的负责人,朝堂斗争的棋子,还是皇帝手中平衡权力的砝码。这感觉并不好,但这就是现实。从她选择将“格物”之术用于朝堂开始,就已卷入这权力的漩涡。
“下官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无论如何,路总要往前走。‘钦钢’必须成,工部也必须整。至于那些牛鬼蛇神……” 她看向窗外越来越密的雪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他们搞破坏,我们就加快进度。他们想控制,我们就让技术更公开、更不可或缺。他们在暗处,我们就在明处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用实绩说话。”
靖王看着她迅速恢复冷静甚至燃起斗志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需要什么帮助?”
沈清欢迅速理清思路:“第一,泉州那边,请王爷务必保住原料地和关键匠人安全,若能反制,揪出纵火和窥探的幕后黑手更好。第二,工部这边,我需要几个绝对可靠、精通文书、熟悉物料和工程流程的佐官,协助我理清账目,推行新规。第三,‘钦钢’在京试产,需要场地、可靠匠人、以及一批信得过的、质量有保证的焦炭和铁矿。尤其是焦炭,泉州吃过亏,京城不能再出差错。第四,” 她看向靖王,“关于郑郎中与东南海商,乃至可能存在的境外勾结,请王爷继续深查,若有实据,或可成为破局关键。”
“可以。”靖王应下,“人选和物料,三日内给你安排妥当。查证之事,我会处理。你在工部,放手去做,但务必小心,尤其注意自身安全。郑郎中等人,狗急跳墙,未必不会用阴私手段。”
“我会当心。”沈清欢点头,随即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用“山神胶”密封的扁盒,递给靖王,“王爷,这是改良后的‘山神胶’样品,以及‘钦钢’京产初步工艺要点和注意事项。万一……我这边有什么意外,此物或许有用。请王爷代为保管。”
靖王接过,入手微沉。他看着沈清欢平静中带着决绝的脸,沉默一瞬,将扁盒仔细收入怀中。“不会有意外的。”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清欢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她起身告辞:“雪大了,下官先回。王爷也请保重。”
走到门口,她停住,回头:“王爷,那‘墨韵斋’的老掌柜……”
“是自己人,放心。”
沈清欢点点头,下楼离去。赵队长迎上来,主仆二人很快消失在琉璃厂渐渐密集的雪幕中。
靖王站在窗前,看着那抹青色身影远去,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拿起桌上那份密报,凑近炭火,看着火舌将其吞噬,化为灰烬。幽深的眼眸中,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着窗外沉沉夜色与凛冽风雪。
“山雨欲来……” 他低语,随即语气转冷,带着铁血般的肃杀,“那便,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
翌日,工部衙门。
沈清欢刚在值房坐下,郑郎中便拿着一份公文,脸色不怎么好看地进来了。“沈大人,您昨日要的,内廷所需‘钦钢’礼器的具体要求,下官拿来了。另外,这是户部刚回的文,关于京营甲胄弓弩的款项,只批了预算的四成,说是国库吃紧,让我们‘酌情俭省,分期制作’。这可如何是好?”
沈清欢接过公文,扫了一眼。内廷要的礼器花样繁多,要求极高,时限还紧。户部的批文更是敷衍,四成款,干全部的活?她抬眼看向郑郎中:“郑大人以为如何?”
郑郎中叹气:“下官能有什么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廷催得紧,得罪不起。京营那边更是紧要,耽误了换装,谁也担待不起。可钱就这么多……下官真是左右为难。沈大人,您看是不是……先紧着内廷?京营那边,咱们想办法拖一拖,或者……用次一点的料子顶一顶?”
沈清欢心中冷笑。这是给她挖坑呢。紧着内廷,得罪兵部和京营;拖着京营或用次料,将来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若她强要户部全款,户部那边必然推诿,郑郎中还能顺便给她扣个“不知体恤国艰”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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