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姓王的翰林学士忍不住开口:“沈侍郎所言,虽有些趣味,然多是匠作小技,或是对寻常现象的琐碎描述,与圣贤所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大本,相去甚远。且多以‘利’、‘用’为诱,恐滋长人心机巧贪婪,有违圣人重义轻利之训。”
来了。沈清欢早有准备,恭敬答道:“王大人所言极是。圣人‘格物’,确为修齐治平之大本。然下官以为,本末一体,体用不二。不明万物运行之‘末’、之‘用’,何以通达修身治国之‘本’、之‘体’?神农尝百草,是为明药性(格物),以疗民疾(致用),此非大仁?大禹治水,疏而不堵,是因明水性(格物),方能安天下(平天下)。若只空谈仁义,而不知稼穑之苦、舟车之利、兵甲之威,恐亦难真正践行圣人之道。格物明理,方能善用其物,以利其民,以固其国。此‘利’,乃天下公利,非一己私利,与圣人重义,并无相悖。”
她将“格物”与先贤功绩挂钩,提升其正当性,并将“利”解释为“公利”,巧妙化解了“重利轻义”的指责。王学士一时语塞。
三皇子忽然轻笑一声,开口道:“沈侍郎倒是能言善辩。不过,你之前朝堂所言‘电’、‘冬雷’之理,颇有些耸人听闻。今日可能让我等也见识见识,这‘天地之电’,究竟是何模样?又如何与那‘钦钢’妖……嗯,炼制之法,扯上关系?” 他差点说出“妖铁”,及时改口,但讥讽之意明显。
“臣遵命。”沈清欢面不改色,开始准备电学演示。她用毛皮摩擦琥珀棒,吸引纸屑;用丝绸摩擦玻璃棒,同样起电;然后展示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接着,她请一位小太监上前,让他站在一个特制的、与地绝缘的木台上,用手触碰一个与起电机(简易手摇式)相连的金属球。当沈清欢快速摇动手柄,小太监的头发突然微微竖起,引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此乃‘静电’,摩擦而生,可蓄可导。”沈清欢解释,“至于冬雷,或为云中冰晶、水滴剧烈摩擦、碰撞,产生巨大静电,瞬间释放,便成雷电。其理,与这摩擦生电,本质相通。”她又展示了石英晶体受压生电,使验电器箔片张开。“陛下,诸位,此‘电’之力,看似微弱,然聚之可成雷霆。若能导引、蓄积、善用之,未来或可驱动机械、传递讯息、乃至有助冶炼也未可知。此非虚言,乃是基于观察与实验之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钦钢’炼制,亦需明火候、知物性,亦是此理运用,何来‘妖’字?”
她将“电”与“雷”联系起来,用实验佐证,并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科研方法点出,最后再次将话题引回“钦钢”,为自己正名。逻辑链条清晰,演示震撼。
皇帝眼中兴趣更浓,问道:“依你之见,这‘电’之力,真可如水火般,为人驱使?”
“回陛下,天地之力,皆有其理,循理则可驯用。古人驯火熟食,驯水行舟,驯风扬帆。此‘电’虽暂难驾驭,然假以时日,不断格物穷理,未必不能如灯火般,为人所用。”沈清欢恭敬回答,并适时展示了一个简易的、用磁石和铜线制作的、手摇可产生微弱电流并使小磁针偏转的装置,“陛下请看,此乃‘电’可生‘磁’,‘磁’亦可生‘电’,二者相生。未来若有大功率的‘发电机’与‘电动机’,或可替代部分人力畜力,用于提水、碾磨、乃至驱动车船。此非幻想,乃是格物之理推演之可能。”
这番关于“电力应用”的前瞻描述,虽然简陋,却为在场众人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想象之窗。连最严肃的钦天监官员,也露出深思之色。
三皇子脸色却有些阴沉。他本想刁难,却反而让沈清欢又出了风头。他使了个眼色给旁边一位宗室子弟。
那是个年轻郡王,素以纨绔着称,此刻收到暗示,故作懒洋洋地开口:“沈侍郎说了这许多,又是磁又是电,又是火又是光,听着热闹。可这些东西,与我等有何相干?难不成让本王也去摇那把手,竖头发玩?还是说,学了这些,就能多收几斗租子,多纳几房美妾?” 这话粗俗,却代表了一部分贵族对“实用技术”的轻视和不解。
殿中气氛一滞。几位老学士面露不豫,觉得此子粗鄙,但话糙理不糙,也道出了他们心中部分疑虑——这些“奇技”,于修身治国,到底有何大用?
沈清欢看向那位郡王,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反而有种“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的明朗。“郡王殿下问得好。格物之理,看似遥远,实则关乎你我衣食住行,乃至国运兴衰。”
她走回长案,拿起那块“钦钢”匕首样品。“以此匕为例。若无格物,不明矿石成分、火候掌控、金属相性,何来此等利器?将士持之,可多杀敌,可保己身,此非关乎国运?再以农事论,不明天时(节气、气候)、不知地力(土壤、肥料)、不懂水利(水车、沟渠),何以丰产?仓廪实,天下安,此非关乎国运?乃至瘟疫流行,不明病源、不知防治,只能求神问卜,坐视生灵涂炭,此非关乎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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