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监留下两个小太监,说是“常驻联络”,实则是安在工坊里的眼睛。这俩小太监,一个叫小禄子,干瘦机灵,眼珠滴溜转;一个叫小福子,微胖憨厚,但偶尔眼神飘忽。俩人被徐朗安排在远离核心区的一间干净厢房住下,好吃好喝招待着,但行动被“礼貌”地限制在外围区域。
高太监本人则每日必到工坊“巡视”一圈,背着手,迈着方步,这里指指,那里点点,不是说工匠干活不麻利,就是嫌物料堆放不整齐,再不就是挑剔成品“光泽不够”、“样式古板”,总之,鸡蛋里挑骨头,一心想找出岔子,好摆他“督造”的威风,顺便给沈清欢添堵。
沈清欢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只吩咐徐朗和赵队长,一切按规矩来,不卑不亢,但核心区域和关键工序,严防死守。高太监几次想往冶炼区和配料库那边蹭,都被赵队长以“重地,闲人免进,恐有危险”为由,“客气”地请了回来。高太监气得牙痒痒,却又不好强行硬闯,毕竟沈清欢抬出了“兵部工部共定规矩”和“涉及军机”的大帽子。
然而,高太监到底是宫里混出来的,阴私手段不少。他见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这天,他拿着内廷发下的、为皇帝寿辰特制的“九龙捧寿钦钢礼器”最终图样和苛刻到变态的工艺要求,来找沈清欢。“沈侍郎,这是最终定稿。陛下和贵妃娘娘亲自过目定的,要求这九条龙须眉毕现,鳞甲清晰,祥云要有流动之感,中间的‘寿’字要内蕴宝光。而且,”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贵妃娘娘说了,要看看这‘钦钢’除了坚硬,是否足够精美温润,故要求礼器表面需做镜面抛光,光可鉴人,且不能有任何打磨痕迹、气孔杂质。限期十日,必须完工!若有一丝瑕疵,或是延误了工期,嘿嘿,沈侍郎,这欺君和怠慢之罪,可就坐实了!”
沈清欢接过图样和要求,扫了一眼,心中冷笑。这图样极其繁复,对铸造和后期加工是巨大挑战。“镜面抛光”且“无打磨痕迹”,在现有手工条件下几乎不可能完美实现,明显是故意刁难。限期十日,更是紧得离谱。
“高公公,此图样工艺要求极高,十日之期恐怕……”
“恐怕什么?”高太监尖声打断,“沈侍郎之前不是夸口‘钦钢’工艺大成,无所不能吗?如今陛下和娘娘这点要求都办不到?还是说,你之前所言,尽是虚妄?若真办不到,咱家也好早些回宫禀明,免得耽误了大事!” 他这是以退为进,逼沈清欢立军令状。
沈清欢看着高太监那副嘴脸,知道这关必须过,而且得过得漂亮。她略一沉吟,道:“既然陛下和娘娘有命,下官自当竭尽全力。十日之期,下官接了。然,如此精工,需集中最优工匠,使用最佳物料,且不容任何打扰。高公公既为督造,还请在此期间,莫要频繁巡视,以免工匠分心,影响了进度和精度。”
“你!”高太监没想到沈清欢反将一军,但话已出口,只好梗着脖子道:“好!咱家就给你十日清净!十日后,若拿不出让娘娘满意的礼器,休怪咱家无情!”
“一言为定。”沈清欢淡淡道。
高太监拂袖而去,心中却有些不安。这沈清欢答应得如此爽快,莫非真有把握?他立刻暗中吩咐小禄子和小福子,务必盯紧工坊物料进出和工匠动向,一有异常即刻汇报。
打发走高太监,沈清欢立刻召集核心工匠开会。她将图样和要求摊开,直言道:“诸位,这是宫里出的难题,也是咱们‘钦钢’工艺展示的机会。十天,我们要做出一件前无古人的精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格物巧工’!”
工匠们看着那复杂的图样,都有些咂舌。老铁匠皱眉:“大人,这九龙和祥云,铸造时极易产生冷隔、气孔,后期修整极难。这镜面抛光……咱们手工打磨,再怎么精细,难免留下纹路啊。”
“常规方法自然不行。”沈清欢眼中闪着光,“我们得用非常规手段。铸造难题,用失蜡法结合精密砂型解决。我们要先做一个完美的蜡模,九条龙、祥云、寿字,所有细节在蜡模上就要做到极致!然后用特制的、极细的耐火砂和黏土混合物制作铸型,焙烧后注入铁水。这样能得到细节保留最好的铸件,减少后期加工。”
“可蜡模如此精细,如何制作?还有那镜面……”
“蜡模,召集坊里手最巧的几位师傅,联合雕刻,我来指导细节。至于镜面,”沈清欢微微一笑,“咱们不是刚发现那‘黑石’(煤)能烧出高温稳定火吗?我们可以尝试用高温火焰,对铸件表面进行极快速的局部重熔,利用金属自身表面张力,形成自然光滑的表面,类似‘火焰抛光’。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即便不成,我们还有备用方案——用不同目数的、极其细腻的金刚砂(找到的天然刚玉砂)混合油脂,进行多道手工研磨,最后用毡轮加最细的抛光膏进行最终抛光。虽然费时,但十天内,集中人力,三班倒,应该能完成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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