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书瑜沉默了下,他知道这份大纲确实有些拔苗助长。
却还是道:“队里弟兄有四十天的时间来学这些东西,有半年的时间来完全掌握它,我想弟兄们能学会的。”
他没正面回答何重进的疑问,只是心里清楚,多学一点,多一分本事,战场上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
何重进却摇了摇头。
神色严肃:“管队,军事训练没有捷径可走。
四十天,能把左射练得勉强像样就不错了,哪能同时塞进这么多东西?
弟兄们不是铁打的,贪多嚼不烂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训练计划。
“我想弟兄们现在应该学的是如何去打赢吉能部的套虏,这就足够了。
套虏的游骑不足为惧,真正要人命的是怯薛卫的快马弯刀,是射雕手的冷箭。
四十天时间,与其把什么都练个皮毛,不如攥紧拳头,专攻一两样最顶用的。”
杨道庆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点头:“重进说得在理。
去年跟猛可什力部交手,我亲眼见着个新兵,弓箭倒是练得准。
可人家冲到跟前,他连短斧都没拔出来就被挑下马了。
不是他笨,是练的杂了,关键时刻啥都记不住。”
王大贵也挠挠头:“是啊管队,就说那蒙古话吧,我学了半年,到现在也就只会说‘吃饭’‘喝水’。
真遇着套虏,怕是一句整话都说不囫囵。”
费书瑜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心里翻江倒海。
他知道何重进说得对,可那份训练计划里的每一条,都是他见过弟兄们用命换来的教训。
侦察潜行不到位,会被敌人堵在沙丘后活活射死;
近身功夫不行,狭路相逢时只能当砧板上的肉;
马术耐力跟不上,连跑都跑不过套虏的骑兵……
“那你说,该练什么?”费书瑜抬头看向何重进,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
李重进站起身来,踱了两步。
“前十天,练侦察潜行。怎么在沙丘后头藏身子,怎么看马蹄印辨人数,怎么学兽叫瞒过敌人的耳朵,这些是夜不收的本分,得先练扎实了。”
他转回身,目光锐利起来:“剩下的三十天,就练两样——左射,还有弓骑跟弩骑的配合。”
“左射是保命的本事,套虏从左边冲过来,咱抬手就能射,不用拧着身子转马头,这就能比他们快半拍。
弩骑是杀招,专门对付射雕手。
他们躲在远处放冷箭,咱的弩箭比他们的弓箭远,准头也不差。
得让他们知道,咱夜不收的弩箭,比他们的射雕弓更厉害。”
费书瑜心里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点透了。
他想起塘报上的那些被射雕手冷箭射穿喉咙的弟兄,拳头不知不觉攥紧了。
“弓骑跟弩骑怎么配合?”
“弓骑在前头扰,弩骑在后头狙。”何重进说得干脆。
“套虏的射雕手爱躲在队伍后面放箭,弓骑冲上去,用左射逼着他们的骑兵不敢靠近。
弩骑就在后面找机会,一箭一个,专打那些拉弓的射雕手。
等他们乱了阵脚,咱再合兵一处,冲垮他们的阵型。”
杨道庆眼睛亮了:“这法子好!去年杨镇台的弩骑兵就是这么干的,几轮箭过去,套虏的皮甲军就不敢露头了,只能远远转圈。”
“还有个事。”何重进看向费书瑜,语气郑重。
“夜不收集训,不能在营房校场里练。
沙子是假的,风声是假的,连马都知道这地方安全,跑起来都没劲儿。
得把队伍拉进大漠草原,真刀真枪地练。”
“去大漠?”王大贵吃了一惊,“那地方夜里能冻掉耳朵,万一遇着狼群……”
“遇着狼群才好。”何重进打断他。
“战场上的敌人,比狼群狠十倍。
连狼群都应付不了,还怎么跟怯薛卫厮杀?
大漠里风大,正好练潜行,脚步声被风吹散了,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走得没声音。
沙丘高低不平,在上面练射箭,才能知道自己骑在马上是不是真的稳。
草原上有鹿群、有黄羊,正好当活靶子,比校场里的陶罐难射多了,能射中奔跑的黄羊,才能射中冲锋的套虏。”
费书瑜看着何重进,突然笑了。
他以前总觉得这位左什长心思太多,不太放心,可此刻才发现,这人肚子里装的全是实打实的战场经验。
“行,就按你说的来。将爷、王中军那里,我去说。”
三日后,夜不收营房的风比白天更烈,卷着沙砾打在营房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爪子在挠。
戌时末,演武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五十名正兵披坚执锐,箭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二十名辅兵背着粮草弓箭,包袱鼓鼓囊囊的,压得他们肩膀微微下沉。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兴奋,几分紧张,还有几分藏不住的期待。
费书瑜翻身上马,腰间的佩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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