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北初春的清晨,寒露未消。
费书瑜掌心的汗渍却早已浸透令旗的猩红绸缎,那抹艳红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却被指腹间的湿滑濡染得失了几分凌厉。
将爷的佩刀缠绳被他攥得微微发颤,粗糙的麻绳磨得掌心发烫,却远不及心头的焦灼滚烫。
“传令左、右两部,弃冗重行囊,随我抢占南面高地!迟则生变!”
他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出凌厉的弧线,目光如炬,直直刺破中军帐前的凛冽寒风,落在中军杜如虎脸上。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冻土上,掷地有声。
“诺!”杜如虎轰然应诺,腰间悬挂的令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盖过了风啸。
他当即点选四名配着响箭精锐传令兵,各授密令,分赴左右两部。
四骑快马扬尘而去,马蹄声在旷野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片刻之间,中、左、右三部战辅兵共三千余人铁甲铿锵,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麻,如一股奔腾的铁流,朝着南面高地疾驰。
玄色的披风在风中翻飞,甲叶反射着初春微弱的阳光,远远望去,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在枯黄的旷野上蜿蜒前行。
沿途丢弃的粮车、帐篷等冗重行囊散落一地,无人回头——此刻,时间便是战机更是胜机。
一炷香后,费书瑜在南面坡顶勒马驻足。
胯下战马通灵,感知到主人的凝重,喷着白气原地踏蹄。
他抬手按住腰间佩刀,极目远眺,目光扫过眼前的地势,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松弛。
这处坡地虽不算陡峭,却呈缓坡抬升之势,顶端开阔平坦,足有数十亩地。
站在坡地之上,前方数里平原尽收眼底,草木枯黄的旷野上无任何遮挡,敌军动向一览无余。
正适合他麾下马步协同开大阵御强敌。
这是一个以阵破锋抵御后金骑冲击的上佳地势。
更绝妙的是,此处与将爷费书谨麾下骑兵驻屯的北面高地隔平原相望,相距约莫八百步,两军互为犄角,可相互驰援。
“此战优势在我!有的打……”
费书瑜心中暗忖,不再犹豫。
转身对身后的杜如虎下令:“杜中军,传令下去!依战前预案中部步司居中,左部步司、右部步司分列两翼,左部马司为后卫共同构建方阵,务必于半个时辰内结阵完毕!”
“诺!”
杜如虎抱拳领命,当即举起令旗,朝着阵中挥动。
红旗左旋,中部步司的士兵立刻迈步向前;
蓝旗右展,左右两部步司迅速向两侧铺开;
黄旗上下摆动,各部马兵也纷纷下马,协助步兵辅兵搬运器械。
他接着对身旁的王大贵、柳国能下令道:“命,王大贵为中部马司署理把总,领中部马司与右部马司把总柳国能所部,一同列阵于坡后,作为大军预备队!”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无我的将令,哪怕东虏冲到大纛之下,也不得擅自出战!军法无情,切莫自误!”
“诺!”两人齐声应道,快步上前接过令箭,转身疾驰而去。
军令一下,各部士卒立刻行动起来,没有丝毫拖沓。
百余辆炮车与辎车被士兵们合力推至阵前,车轴与冻土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旷野上格外清晰。
士兵们迅速取出早已备好的铁链和粗重麻索,以三辆车子为一组,将前后车轮牢牢锁住,环环相扣,形成一道连绵不绝的车墙。
车阵之间的空隙,被数十架拒马交错排列填充。这些拒马皆是用上等硬木打造,高达丈余,上面横插着锋利的铁尖,斜指天空,专门用来阻挡骑兵冲锋——一旦战马撞上,便是非死即残。
几乎是眨眼之间,大军四周便形成了一道道长约百丈、高逾丈余的钢铁屏障。
炮车之上,十余门佛郎机的炮口缓缓压低,黑漆漆的炮口对准前方开阔平原,仿佛蛰伏的巨兽,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喷吐烈焰。
车阵拒马之后,是千余刀矛手列成的紧密方阵。
他们肩并肩、背靠背,如同移动的铁墙。
士兵们内披布面铁甲,外罩厚实棉甲,双重甲胄之间的甲叶在移动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手中的长刀寒芒闪烁,铁矛如林,与前方的拒马、炮车构成三重防线,严阵以待。
刀矛手之后,数百名火枪手分成五列,依次列队。
他们身着布面甲,背负装满火药与铅弹的药囊,手中鸟铳早已装填完毕,枪托抵肩,目光锐利如鹰。
整个布阵过程紧张而有序,士兵们各司其职,没有人敢有半分懈怠。
西军常年驻守西北,与蒙古骑兵周旋,早已练就了快速布防的绝技。
短短半个时辰,步骑协同大阵便已初步成型。
初春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落在铁甲与刀刃之上,反射出密密麻麻的寒芒,与天空的湛蓝相映,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阵中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费”字大旗的猎猎声,以及士兵们沉稳的呼吸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