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江边成功“驻扎”下来后,闪索并未急于立刻展开大规模行动。他深知,在这人生地不熟、且体制庞杂腐败的大明,盲目行动极易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他需要更可靠的“地头蛇”引路,并接触到真正能办事、有能量的人物。先前那位赵把总,层级太低,只能提供基础的庇护和停泊便利,更深层的事情则无能为力。
在瓦尔德斯上尉派来的那位混血通事的建议和操作下,一场更加精密、目标明确的“银弹攻势”悄然展开。闪索将带来的部分金砖,通过上尉帮忙联系的隐秘渠道,在南京或苏杭等地的金银铺兑换成了大量成色上好的大明官银(银锭)和散碎银子。
白银,才是此时大明官场和市面上最通行、最“好使”的硬通货。
“打通关节,需要层层递进。”通事向闪索解释,“从江边到南京城,沿途的税卡、巡检司、守城兵丁、乃至应天府(南京)的衙役胥吏,都需要打点。钱不用多,但要送到关键人手里,确保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闪索深以为然,将此事全权交给通事和萨卡去办,并承诺:“所有花出去的银子,事后我用金砖双倍补偿给你们经办的人。”重赏之下,办事效率奇高。
成箱的雪花银被巧妙地送出,如同润滑剂般,悄无声息地让明月城这支庞大的“异域”武装力量,在明朝末年近乎瘫痪的地方管控体系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最终,在精心策划和银钱开道下,闪索决定亲自带领一支精干的队伍进入南京城——这座大明帝国的留都、南方的政治经济中心。他挑选了四千五百名最为精锐、纪律最好的战士,由萨卡亲自统领,换上了整洁的军装(但并未携带全部弹药,以示无害),在通事和几名被买通的本地“向导”引领下,分批次、低调地穿过层层“绿灯”,竟真的踏入了南京城高大巍峨的城墙之内!
南京城内的景象,与舰队停泊的荒僻江岸形成了鲜明对比,也与闪索记忆中前世的繁华古都影像重叠又撕裂。
街道宽阔,坊市林立,秦淮河畔笙歌隐约,夫子庙前人潮涌动,贩夫走卒、士子商贾、僧道艺人……三教九流,喧嚣尘上。高大的酒楼、精致的商铺、气派的官邸,无不彰显着留都的繁华底蕴。
然而,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另一幅画面却刺痛着闪索的眼睛。城墙根下、桥洞之中、偏僻巷尾,蜷缩着众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乞丐。
他们中有拖家带口的农民,有孤苦无依的老人孩童,眼神空洞麻木,只有在施粥棚前排起长队时,眼中才闪过一丝微弱的渴望。街道上,偶尔有鲜衣怒马的贵人车驾疾驰而过,溅起泥水,引来路人侧目与低声咒骂,却无人敢言。朱门之内隐约传出丝竹宴饮之声,与门外乞儿的哀告形成了刺耳的对比。
“果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闪索心中默念着杜甫的诗句,一股混杂着愤怒、悲哀与无力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大明北方在连年天灾(小冰河期)和辽东战事蹂躏下,恐怕已是人间地狱。
南方虽相对富庶,但沉重的赋税(辽饷、剿饷、练饷)和腐败的吏治,同样让底层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者日众。这,正是他“人口”来源的潜在基础,也是这个庞大帝国肌体上正在溃烂的疮口。
他这支队伍的出现,自然也引起了南京市民的极大好奇和围观。四千五百人,虽然分散行进,但统一的深灰色(藏青)军装、挺拔的身姿、整齐的队列、尤其是他们肩上那些造型奇特的燧发枪(尽管枪口朝下),都与常见的大明卫所兵、家丁、乃至少量雇佣的西洋火枪手(如葡萄牙人)截然不同。最让路人惊异的是,这些士兵的面孔,绝大多数都是与本地人无异的黄皮肤、黑眼睛,偶尔有些轮廓略深,也绝非欧罗巴人种。
“这些是哪里来的兵?怎生这等装束?”
“看着好生精悍!比营里的老爷兵强多了!”
“他们拿的那是火铳?怎地如此细长精巧?”
“听说是海外来的……叫什么明月城?”
“海外?我大明子民在海外竟有如此强兵?”
议论纷纷,好奇的目光如影随形。闪索约束部下目不斜视,保持队形,不予回应,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在通事的引领下,队伍最终抵达了南京城内城一处相对幽静、但戒备森严的街区。这里府邸林立,高墙深院,皆是达官显贵之所。他们的目标,是其中一座最为宏伟气派、门前石狮狰狞、匾额上写着“魏国公府”的府邸。
魏国公,徐家,与大明国同休的顶级勋贵。自徐达受封以来,世代显赫,在南京根基深厚,势力盘根错节,虽无实权(明中后期勋贵多虚衔),但其影响力渗透到留都的军政、经济乃至市井江湖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在这朝廷中枢北迁、留都官员多属清闲或养老、实际管理相对松弛的南京,徐国公府的能量,有时甚至超过应天府尹。
通事早已通过重重关系(自然少不了银子),搭上了徐国公府一位外管事的线。此刻,他低声对闪索道:“城主,徐国公虽不直接管事,但南京地界上,无论您是想采买大宗货物、招募工匠流民、还是办理任何需要官面点头或私下默许的事情,都绕不开徐家。
只要国公爷点了头,或者他府里的大管家发了话,在南京,乃至南直隶,很多事情就好办得多。甚至……有些您觉得棘手的人口之事,他们或许也有门路。”
闪索点点头,他深知在这种宗法社会与权力交织的古老帝都,想要办成大事,尤其是涉及敏感物资(如铁器、工匠)和人口流动,必须找到位于权力网络节点上的关键人物。徐国公,无疑是这样的节点之一。
“礼物备好了吗?”闪索问。
“备好了,”通事示他打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里面是十块码放整齐、光芒内敛却厚重无比的金砖。
“希望徐国公,或者他府上能做主的人,会喜欢我们明月城的‘诚意’。”闪索望着那森严的国公府大门,深吸一口气。能否敲开这扇门,获得他想要的支持和渠道,将直接决定此次东方之行的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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