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长生想起之前查看纸条压痕显出半个倒三角符号的事。他没说话,转身打开物证柜,取出铁桶水泥层表面的拓片。
周正仁靠在门框上,手里捏着刚打印的CT扫描图。画面里,水泥内部的空腔呈细链状分布,从颅底延伸至胸腔,断续相连。
“你真觉得人是活灌进去的?”他问。
令狐长生没抬头,把拓片和瓶盖并排摆好,用放大镜比对气泡群的走向。水泥表面的气泡集中在口鼻投影区,呈放射状扩散,密度远高于其他部位。他调出扫描三维重建模型,指尖点在喉部位置:“这里,有连续微空腔,间隔均匀,周期性形成——只有胸腔起伏才能造成这种排气节奏。”
周正仁盯着模型,慢慢走近。“你是说,她还在呼吸?”
“不止呼吸。”令狐长生切换到动态模拟图,“水泥灌注速度不快,每分钟约两百毫升。如果人已死亡,气道封闭,气体不会持续排出。但这些空腔链说明,她在挣扎,肺部反复收缩,试图吸气。”
解剖室灯光冷白,照在两人之间的不锈钢台面上。周正仁把CT图放下,声音压低:“也就是说,凶手一边倒水泥,一边听着她喘?”
令狐长生没回答。他取出一张新照片——铁桶内壁残留的蓝色防水纤维,放大后与水泥层夹杂的碎屑比对,结构一致。这是李茂才面包车座椅里的材质。他翻到背面,写下一行字:“纤维来源一致,证明李茂才曾直接参与封灌作业。”
周正仁拿起这张照片,忽然问:“赵磊呢?他有没有可能也在现场?”
“安保制服有聚乙烯蜡涂层。”令狐长生翻开质谱报告,“血棉皮屑检出相同成分。赵磊接触过注射工具,也极可能参与后续处理。”
“父子俩,一个打针,一个填水泥?”周正仁冷笑一声,“配合得挺熟。”
令狐长生合上报告,走向CT机控制台。他重新调取铁桶扫描数据,将气泡分布图与灌注口位置叠加。结果显示,气泡密度最高点偏离灌注口十五度角,正对口鼻方向。
“不是随便倒的。”他说,“有人计算过角度,确保水泥缓慢流入,延长窒息过程。”
周正仁盯着屏幕,眉头锁死。他想起审讯室里赵德海那句“你们结案就行”,还有他签字时左手微微发抖。那不是害怕,是压抑。
“这不是掩盖事故。”周正仁低声说,“这是故意的。”
令狐长生点头:“水泥不是为了藏尸,是为了制造死亡过程。”
“密室。”周正仁突然说。
令狐长生抬眼。
“水泥封死,桶体密闭,人困在里面,还能呼吸一阵子。”周正仁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像一间用混凝土浇出来的牢房。”
令狐长生沉默几秒,转身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标题敲下:“论混凝土灌注过程中气泡动力学与生命体征关联性”。他开始输入数据模型,附上CT图谱和气泡分布分析。
“写这个干什么?”周正仁问。
“技术备忘录。”令狐长生敲着键盘,“如果上级要压案,至少得先看懂数据。”
周正仁没再说话。他拿起外套,往外走:“我去工地。”
宏远工程队的施工点在城北老河道西侧,一片废弃砂石码头。周正仁没带正式传唤令,也没通知分局,只身一人走进工棚区。三名夜班工人正在吃盒饭,看到警服进来,动作都顿了一下。
他没亮证件,只说自己是市安监委派来查违规填埋的,例行抽查。第一个工人摇头,说没见过异常桶装物。第二个说最近只处理建筑废料。第三个五十多岁,袖口沾着油污,低头扒饭,一言不发。
周正仁坐到他对面,掏出烟盒递了一支。那人迟疑片刻,接过,点上。
“听说你们上个月填过两个废机油桶?”周正仁语气随意。
老工人吐了口烟,眼神没抬:“谁说的?”
“调度日志有记录。”周正仁随口编,“编号047和048,说是含重金属渣,必须水泥固化。”
老工人手指动了动,烟灰掉在饭盒上。“那种桶……不能随便开。”
“为什么?”
“里面有压强。”老工人低声说,“队长说,灌水泥前谁都不准靠近,怕炸。”
周正仁眯起眼:“炸?铁桶能炸?”
“不是炸。”老工人摇头,“是里面……有动静。”
周正仁不动声色:“什么动静?”
“像……喘气。”老工人声音更低,“我那天晚上去上厕所,看见他们在倒水泥,桶口盖着铁皮,但能听见‘咕噜’声,一下一下的。我还问队长,是不是桶里有沼气?他说‘不是气,是人话别问’。”
周正仁手指收紧。他没再追问,只问了那天的班次和负责人名字,起身离开。
回到支队,他把录音笔放在桌上,打开音频。老工人那句“里面有动静”反复播放两遍。令狐长生站在白板前,正用红笔圈出铁桶CT图中的空腔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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