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长生盯着屏幕上被放大的签收单,右下角那行“第三袋不要封”的手记,笔画末端有轻微回钩,是用力压下去的痕迹。 他把图像截下来,拖进比对系统,调出宏远工程队过去半年所有交接单上的签名样本。
周正仁站在他身后,手指敲着桌面。“这人不是随便写的。他知道那袋子有问题,还特意留下记号。”
“不是举报,是求救。”令狐长生低声说,“他不敢明说,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个口子。”
系统匹配出三个高度相似的签名,全都来自同一个人:王建国,宏远工程队材料员,三个月前离职。令狐长生翻看人事备案,发现他的离职手续由队长赵德海亲自审批,理由一栏写着“个人原因”,没有补偿记录。
周正仁抓起车钥匙,“人在哪?”
交警系统的老友查得快。王建国因酒驾被罚过两次,最后一次登记住址是城西老工业区的出租屋群,一片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筒子楼,外墙剥落,楼道堆满杂物。
两人赶到时天刚擦黑。门没锁死,周正仁敲了两下,听见里面一阵窸窣,像是有人在翻东西。门开了一条缝,一股浓重的油烟味混着汗味冲出来。王建国穿着发黄的背心,头发稀疏,眼神闪躲。
“警察?”他声音发紧,“我没犯事。”
“不抓你。”周正仁亮了证件,“就想问点事。”
王建国犹豫了几秒,还是让开了门。屋里乱得像刚被搜过,床头堆着几本旧工程手册,桌上散着泡面桶和药盒。令狐长生扫了一眼,墙角的塑料箱里整齐码着一摞工作日志,用橡皮筋捆着。
“你以前负责材料交接?”周正仁坐下,开门见山。
“嗯,搬东西、对单子。”他坐在床沿,手不自觉地搓着膝盖,“早不干了。”
令狐长生从包里抽出一张复印件,放在桌上。“你签过这个。”
是H-12-7批次的签收单,王建国的名字在材料员栏。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这单子我经手的多了,不记得哪一回。”
“但你记得这一回。”令狐长生指着右下角那行小字,“‘第三袋不要封’——这字是你写的。”
王建国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为什么写这个?”周正仁问。
“我……我不记得。”
“你不记得?”周正仁冷笑,“你记得用劲写,记得压笔,记得避开监控死角?你记得,但你现在说不记得?”
王建国低下头,手指抠着膝盖上的旧疤。令狐长生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是工伤。
“我们不是来抓你的。”令狐长生语气放平,“我们是来查那些袋子去哪了。你留了字,说明你知道不对劲。现在有人死了,不止一个。你要是知道什么,说出来,不算帮他们,是帮你自己。”
屋里静了几秒。王建国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撕下一张,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我干了八年。”他忽然开口,“从泥瓦工做起,后来管材料。宏远看着是个工程队,其实分三层。上头是赵队和几个头儿,中间是带班的,底下是我们这些干活的。活怎么分,车怎么走,材料进哪道门,全由上头定。我们只管执行。”
“H-12-7这批袋子,是谁让你签的?”
“赵队亲自交下来的。”他顿了顿,“那天晚上九点多,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有批特殊物资要走流程,必须我签。他还说,第三袋不能封口,要留着通风。”
“通风?”周正仁皱眉。
“我问过,他说是‘易挥发品’。”王建国苦笑,“可那袋子拿在手里不对劲。别的医疗垃圾沉,这袋轻,摇起来有响动,像是里面装了瓶子。”
“你打开看过吗?”
他摇头。“不敢。赵队交代,交接时不准拆封,不准拍照,不准问。签完字,第二天就有人来收走,车不是我们队的。”
“谁来收?”
“穿白大褂的,两个男的。一个瘦高,戴口罩,另一个矮胖,拎着工具箱。他们不开车门,东西直接从后窗递进去。车牌遮着,车没标。”
令狐长生记下特征。“交接时间?”
“周三晚上十一点半,固定。”王建国说,“每周一次,雷打不动。”
周正仁和令狐长生对视一眼。和林小芸说的医生出现时间吻合。
“你还听过什么?”周正仁问。
王建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床底下摸出一瓶白酒,拧开喝了两口。“有次我值夜班,在工具房睡着了。半夜听见赵队和一个人在车边说话。我听不清名字,但听见他说:‘上头说了,那几个病号得清走,别留印子。活的埋水泥里,死的拌进料里。’”
令狐长生笔尖一顿。
“你听清了?”
“我吓醒了,趴在窗边听的。”他声音低下去,“后来我问过别的工人,都说没听过这种话。可有三个人,那之后没再来上班。问起来,都说‘调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