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下的震动持续了不到三秒,随即消失。令狐长生蹲在掩埋坑边,手指仍贴着那根斜插的支撑柱底部,指腹残留着细微的震感。他没抬头,只是慢慢收回手,将沾了灰的指尖在裤缝上擦了擦。
周正仁站在一旁,手机已经拨通法医中心:“样本优先送毒理组,CA-7做同位素溯源,比对近三年所有使用记录。”他顿了顿,“还有,查那块金属片上的‘恒安’,所有注册信息,关联企业,一个都不能漏。”
令狐长生站起身,把勘查箱合上,卡扣发出清脆的“咔”声。他没再看铁皮棚,转身朝车边走。周正仁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轮胎碾过碎石坡时,令狐长生从后座掏出证物袋,把那片刻着“恒安”的金属片翻了个面,又放回去。
车开回支队不到四十分钟。赵德海已经被带进审讯室,坐在铁桌后,工装袖口卷到肘部,露出手臂上斑驳的油污纹身。他低着头,双手搁在桌沿,指节粗大,正无意识地来回搓着。
周正仁推门进去时,赵德海眼皮都没抬。令狐长生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一个透明证物箱,放在展示台上,推到赵德海正前方。箱子里是几样东西:CA-7颗粒样本、蓝色防水膜碎片、那块刻着“恒安”的金属片,还有一张打印的工程日志复印件,上面写着“北区养护作业,CA-7喷洒量200公斤”。
赵德海的目光扫过证物箱,停留不到半秒,又垂了下去。
周正仁拉开椅子坐下,没开录音设备,也没翻卷宗。他把警官证轻轻拍在桌上,声音不高:“你主动来投案,说要反映宏远工程队违规操作。现在人来了,话却不说了?”
赵德海不动。
“我们挖出来的五具尸体,工牌编号全对得上宏远的登记名单。”周正仁往前靠了点,“最底下那具,白骨化了,法医推断死亡时间超过半年。你那时候就在工地当负责人,你说你不知道?”
赵德海喉结动了一下,手指搓得更快。
令狐长生站在单向玻璃后,盯着监控屏幕。他拿起笔,在记录本上写:“听到‘半年’时,右手食指第二关节轻微抽动。听到‘工牌’时,瞳孔收缩0.5秒。”
周正仁换了语气:“你举报违规,我们才查。现在证据摆在面前,你倒沉默了?你不说,别人怎么脱罪?李茂才的名字你也提过,他死了,你不说,他家属怎么办?”
赵德海猛地抬头,看了周正仁一眼,又迅速低下。
令狐长生在本子上加了一句:“提及李茂才时,颈部肌肉短暂紧绷,持续1.2秒。”
周正仁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绕到赵德海侧面:“你拿钱办事,我懂。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填的那些坑,底下埋的不是材料,是人。他们死前还连着输液管,靠药维持呼吸。你真的一点没察觉?”
赵德海的手停住了。指尖压在桌面上,指节发白。
令狐长生轻声对旁边的记录员说:“回放刚才那段,慢放,重点看左眼。”
录像重播。赵德海听到“输液管”时,左眼眨了两次,间隔极短,随后眼球微微上移,像是在回忆什么。
令狐长生合上本子,走到监控台前,按下通话键:“提一下CA-7的批次号。”
周正仁会意,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化验单:“CA-7,批次号C7-9341,喷洒时间去年九月凌晨两点到四点。这个时间,你在不在场?”
赵德海的呼吸变重了。他没抬头,但右手食指突然点了下桌面,像在敲某个节奏。
“这个批次的添加剂,”周正仁继续说,“和卫生站改建用的是同一批。我们还在尸体口腔里发现了蓝色防水膜碎片,和你工地仓库登记的型号一致。你说,这些东西是怎么跑到埋尸坑里的?”
赵德海闭上了眼。
令狐长生在监控室低声说:“他在筛选。不是不知道,是怕说错。”
周正仁走出审讯室,和令狐长生在走廊碰头。两人站在消防栓前,声音压得很低。
“他懂这些细节。”令狐长生说,“CA-7的批次、喷洒时间、卫生站的材料流向,他都有反应。但他不开口,说明他清楚说什么会牵出什么人。”
周正仁点头:“他在权衡。”
“不是为自己。”令狐长生盯着监控屏幕里赵德海低垂的侧脸,“他怕的不是坐牢。”
两人重新进审讯室时,周正仁手里多了个文件袋。他没坐下,直接把袋子里的复印件推到赵德海面前。
是民事诉状。原告:李茂才妻子。被告:赵德海。案由:雇员死亡赔偿纠纷。
“李茂才的老婆孩子下个月房租就到期了。”周正仁说,“她没工作,孩子上初中。她把你告了,说你是项目负责人,要你赔三十万。”
赵德海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他缓缓抬头,第一次直视周正仁。
“你拿钱办事。”周正仁盯着他,“可他没拿钱。他只是听你安排去填了个坑,结果被人灭口。现在他老婆要打官司,你一句话不说,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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