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长生把证物箱锁进保险柜时,金属搭扣发出两声闷响。他转身前停了一下,目光落在箱体底部边缘。刚才关箱时,他听见一声轻微的摩擦音,像是硬物在夹层里滑动。他没叫人,也没登记,直接输入指纹重新打开。
箱底那层防水塑料布被他掀开,一角有折叠痕迹。他用镊子沿着折线挑开,里面裹着一张油纸,硬邦邦的,四边焦黑。展开后,是一张七寸照片,右下角烧得只剩半截,画面里的人影模糊,但能看清穿着旧式警服,站在一段未完工的堤坝前,正和一个穿工装的男人握手。
他没动声色,把照片夹进随身携带的证物袋,登记簿上写“痕检复核,取用GL-09运输箱内附着物”,签字,时间填了23:17。值班法警头都没抬,只在系统里点了确认。
解剖室暗房的灯是暗红色的。他把照片平铺在玻璃板上,打开碘蒸气发生器。这台设备老旧,上一次用还是北光实验室那批烧纸显影的时候。蒸汽缓缓升起,照片表面开始泛出灰白色纹路。他调低气流,等了十分钟,再用棉签蘸取银盐溶液,一点一点涂在碳化区域。
图像慢慢浮现。警服男人的脸清晰了些,左耳后有一颗痣,不大,但位置特殊。肩章上的杠星显示是副科级,警龄十年以上。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私存的1998年市局内部通讯录微缩胶片。翻到刑侦支队名单,找到“秦守业”三个字,旁边贴着一张小照片。他把两张影像并排放在放大镜下——耳后痣的位置、眉骨弧度、鼻梁走向,完全一致。
照片背面,他用放大镜扫过一圈,发现一行极淡的铅笔字,像是写完后被人用力擦过,只留下凹痕。他撒上石墨粉,轻轻吹掉浮尘,字迹显现:“98.7.16,坝北,老柯。”
他记下日期,调出市建委1998年第三建筑队的纸质档案。名册早就没入电子系统,他打了三个电话,才联系上档案室的退休管理员。对方说凌晨四点前可以让他进库房,但不能复印,只能手抄。
他开车过去,管理员站在门口,递给他一副手套和口罩。库房在地下二层,空气闷,灯管一闪一闪。他翻到第三建筑队技术组名单,看到“柯文昭”三个字时,手指顿了一下。职务:现场监理,负责坝体混凝土浇筑监督。附注:1999年调入市卫生局防疫站,2001年因病离职,无后续记录。
他翻到档案里的个人照片页。柯文昭四十岁左右,瘦脸,戴眼镜,右耳后有一道三厘米长的疤痕,和照片里握手那人一致。他抄下身份证号和家庭住址,合上档案,对管理员说谢谢。
回到车里,他打开手机,查了柯文昭的户籍状态。户籍已注销,注销原因是“长期失踪”,时间是2003年。他拨通市局人口管理科的熟人电话,报了身份证号,对方查了两分钟,说:“这人2002年在郊区一家精神病院登记过住院信息,医院后来改制,资料移交时烧毁了一部分。”
**他挂了电话,把照片重新放进证物袋。照片正面是秦守业与柯文昭握手的瞬间,背景是溃坝前的堤坝工地,远处有几辆翻斗车,一辆写着“宏远市政”字样的工具车停在路边。令狐长生放大画面,车门上贴着编号:H - 03 - 7。
他记得赵德海的审讯笔录。赵德海说自己1998年是第三建筑队的班组长,直属上级叫柯文昭,负责现场调度。但笔录里没提过这张合影,也没说秦守业去过工地。他问过,赵德海只说:“上面来人都是开会,没人去现场。”
他把照片和档案抄录的内容摊在副驾驶座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掏出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下三行字:
1. 1998年7月16日,秦守业出现在溃坝工地,与柯文昭握手。
2. 柯文昭为赵德海直属上级,负责混凝土工程。
3. 溃坝后,柯文昭调离,三年后失踪。
他盯着第三行,把笔放下。
第二天早上六点四十分,他回到法医中心。周正仁已经在办公室等他,手里拿着一份环保局的噪音监测单。
“B区仓库今天有检测,我跟过去了。”周正仁把单子拍在桌上,“你呢?还在看那张破照片?”
“不是破照片。”令狐长生把证物袋放在桌上,“是秦守业。”
周正仁低头看,眉头皱起来:“这谁?”
“1998年,他还是副队长。那天他在工地,和赵德海的上司握手。”
周正仁抬头:“你从哪儿搞到的?”
“箱子夹层。”
“箱子不是已经封了吗?”
“我没封全。”
周正仁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问:“这能说明什么?他去过现场,不代表他有问题。当年抢险的干部多了。”
“他不是来抢险的。”令狐长生指着日期,“7月16号,溃坝是7月23号。他是事故前一周去的。”
周正仁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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