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仁把信封反扣在桌上,纸面朝下。他没再看那行字,也没去碰信封边缘可能存在的指纹。令狐长生站在门口,围巾的一角还沾着昨晚的雨水,干了之后留下一圈浅灰的印痕。
“抽干积水池。”令狐说。
周正仁抬头,“没有批文。”
“放射性损伤报告出来了。”令狐从包里抽出一叠纸,放在桌上,“H-07胫骨有钴-60残留,浓度超出环境本底值四百倍。施工日志显示,2015年泵站改造期间,曾违规存放工业探伤机七十二小时。理由够了。”
周正仁翻了两页,手指停在检测机构签章处,“你没走内网?”
“离线打印的。签章是技术科老马私下盖的。”
周正仁合上文件,站起身,“我去找值班组调人。你去联系排水设备。”
令狐没动,“赵德海案卷里没有排水作业记录,市政不会配合。”
“那就不是配合。”周正仁抓起警帽,“是执行。”
两小时后,三台移动泵机组接入泵站主排水管。周正仁带着四名警员守住出入口,令狐站在池边,盯着水面。油膜浮在上面,随水流缓慢旋转,像一层褪色的膜。
水位以每十分钟五厘米的速度下降。
六小时后,池底露出。淤泥黑褐,夹杂碎塑料和锈铁片。警员穿防水靴下池,用铁锹清淤。令狐戴上双层手套,蹲在东北角,手指插进泥里。
他记得H-07右手掌骨愈合偏移的角度。那种姿势,通常是长期握持重型扳手形成的。如果人倒在这里,右肩会先着地,左臂前伸撑地。他按这个姿态,在泥里划出一个范围。
十分钟后,他摸到布料。
扯出来时,是一团血褐色的工装袖口。接着是肩部,胸口有深色喷溅状污迹。他摊开衣服,看缝线走向和纽扣型号。和李茂才案发现场那件相似,但肩章位置多了一道补丁,针脚粗,是手工缝的。
“再往深处找。”他喊。
又挖出四套。三套能对应已知失踪工人的体型特征,一套偏小,肩宽不足四十厘米,可能是新人或临时工。所有衣服左胸口袋都被人用刀划开,内衬翻出,像是被搜过什么。
周正仁蹲在池中央,盯着最深处的一块凸起。混凝土板斜插在泥里,一半埋着。他用铁锹撬,撬不动。叫来两人合力,才把它翻出来。
正面朝上时,红漆字清晰可见:**H-07在此**。
漆是手写的,笔画歪斜,但用力很深,划破了混凝土表层。令狐蹲下,指尖蹭了蹭字迹。漆皮未完全脱落,边缘有轻微起翘,说明暴露在水中时间不长。他翻过板子。
背面有刮痕。
一道横向,三道短竖,排列规整。令狐摸出随身钥匙,比对齿距。不对。他抬头,“把你的钥匙给我。”
周正仁递过去。
令狐将钥匙齿面贴上刮痕。完全吻合。
“送去痕检科。”他说,“不走登记,直接找老马。”
三小时后,结果回来。刮痕与周正仁办公室配发钥匙的齿形吻合度百分之百。刮擦方向显示,是钥匙从左向右划过,力度均匀,像是无意蹭到。
“我最近没来过这儿。”周正仁盯着报告。
“钥匙你一直带着?”
“在抽屉锁着。”
“谁有备份?”
“局里统配的,后勤有存档。”
令狐没说话。他把混凝土板翻回来,看正面的红漆。用棉签蘸溶剂取样,带回临时检测点。十五分钟后,成分分析出来:酚醛树脂基红漆,含铅量超标,耐水耐腐。比对市建委2003年溃坝维修涂料清单,一致。
“十五年前的漆。”令狐说,“现在没人用这个。”
周正仁盯着那四个字,“他们为什么留它?”
“不是留。”令狐说,“是补。”
“补?”
“这字是新刮上去的。混凝土断面氧化程度不一,背面刮痕新鲜,正面漆层却有轻微水蚀纹。说明板子最近被挖出来过,写了字,再埋回去。”
“冲着我们来的。”
“不是冲我们。”令狐说,“是确认流程还在运行。”
周正仁盯着他。
“H-07的编号牌被我们提取,他们按流程来检查。发现痕迹,就补一道标记。就像——”令狐顿了顿,“设备自检通过,打个钩。”
周正仁喉咙动了动。
“血迹呢?”他问。
“在做了。”
DNA结果比预想来得快。八小时后,技术科用内部通道传回比对报告。血迹来自混凝土板边缘裂缝,经去污处理仍检出微量人体组织。基因型匹配对象,是秦守业现任秘书——林志康。
没人认识这个名字。
令狐调出恒安公益基金人事备案表。林志康,男,38岁,行政助理,负责文件归档与日程协调。无犯罪记录,无关联企业。2016年入职,背景审查由市局政治部特批,材料不全。
“特批?”周正仁皱眉。
“批文号是秦守业退休前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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