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长生把H-07尸骸的骨片放进恒温培养皿时,灯管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他刚从省疾控冷库存取了一份未数字化的1998年汛期环境监测报告,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卷曲,但微生物图谱部分保存完好。这份报告里标注的溃坝核心区土壤菌群数据,是他目前唯一能比对的原始参照。
他用显微取样针从颅骨缝中提取了微量沉积物,滴入培养液。这些微生物在常温下无法存活,必须模拟当年溃坝后的高湿、低氧环境。设备启动后,他盯着屏幕上的基因序列比对进度条缓慢推进。三小时后,匹配度显示为98.7%——种属、代谢类型、繁殖周期全部吻合。
这不是巧合。H-07生前接触的土壤,来自十五年前溃坝现场。
他调出北光药业实验中心注销档案中的H-07项目附录,翻到“原始对照样本”记录。编号D-98B的样本采集地明确标注为“青芦湾主坝南侧基岩裂隙”,采集时间为1998年7月21日晚八点,距离溃坝不到六小时。而这份样本的保存单位,正是当年负责事故调查的技术支持方——市水利科学研究所。
令狐拨通了周正仁的电话。
“找到原始土壤比对依据了。”他说,“H-07接触过的环境,就是溃坝现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正往城南养老院去。”周正仁声音压得很低,“找到了一个活人证。”
刘志民是1998年溃坝抢险技术组里唯一幸存的工程师。其余七人中,三人死于车祸,两人突发脑溢血,一人坠楼,还有一人失踪。官方记录称他们因“长期高压工作导致健康恶化”,但周正仁查值班表时发现,这些人全部在事故后三个月内集中离职,且档案被标注“不宜公开”。
表彰材料里留下的家属电话早已停机,周正仁通过电信历史基站数据反向追踪,锁定了刘志民目前的居住地。养老院登记身份是退休教师,实际是水利局技术岗提前病退。他进去时,老人正坐在走廊椅子上剥橘子,手指颤抖,果皮碎屑掉了一裤腿。
周正仁亮了证件,没提调查事由,只说要补充历史档案材料。老人头都没抬,只问:“是不是秦守业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他来过。”刘志民把橘子掰开,一瓣塞进嘴里,干涩地嚼着,“去年春天,穿中山装,拎紫砂壶。说来看看老同志。可他眼神不对,像是来确认我还活着。”
周正仁没接话,只问:“1998年7月21号晚上,你在现场?”
老人的手顿了一下。“签过字的。保密协议。死了也不能说。”
“可你说出来,才能证明你没死。”
刘志民抬头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又低下头去。
令狐赶到养老院时,周正仁正把一份检测报告摊在轮椅前的小桌上。他出示了H-07颅骨内侧的ZH-3添加剂分析结果,指出这种成分1995年才由北光药业合成,不可能自然存在于1998年的坝体结构中。
“这东西不是加固材料。”令狐说,“是腐蚀剂。它会破坏混凝土的晶格结构,让承重能力下降百分之四十以上。”
刘志民盯着报告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他们说是‘应急凝胶’,说是市里特批的快速修补技术。秦守业亲自带人来的,赵德海领着工程队打孔注浆。那天晚上雨不大,根本不需要泄洪。可他们非要往裂缝里灌那玩意儿……我说不行,强度扛不住,秦守业看了我一眼,说‘这是命令’。”
周正仁问:“你有记录吗?”
“相机被收了。笔记本也被收了。第二天我就被调离现场,说是‘心理疲劳,需要休整’。”他抬起手,指节变形,“后来他们让我签字,说事故原因是‘超标准降雨引发结构性疲劳’。我不签,他们就把病历改了,说我有妄想症。”
令狐把省疾控的微生物比对结果递过去。“H-07尸骸里的土壤菌群,和溃坝现场完全一致。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被处理掉的知情者之一。”
刘志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周正仁放了一段视频在他面前的平板上。画面是伪造的,一段未公开的“纪委通报”片段,标题写着《原市公安局副局长秦守业涉嫌重大工程腐败被立案审查》。老人盯着看了两分钟,忽然伸手把平板拍翻。
“我说!”他喉咙里挤出声音,“我说!那天晚上,他们用三辆水泥罐车运来的不是混凝土,是北光出的‘改良剂’!赵德海亲口跟我说的,说这东西能让水泥速凝,可实际上……实际上它会让结构变脆!第二天上午十点,坝体就开始渗水,中午就裂了大口子!根本不是雨大的问题!”
他喘着气,额头冒汗:“降雨量……那天根本没到警戒线!气象台的数据被改了!”
周正仁立刻联系了老刑警队的一位退休同事,对方曾在市气象局有熟人。两小时后,一份手写日志复印件送到了他手里。1998年7月22日,A市全天降雨量记录为23毫米,仅为溃坝理论临界值的三分之一。原始记录本上有值班员签名,但正式归档的电子档案中,该数据被篡改为“187毫米”,并加盖了“汛期紧急修正”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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