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的骤然夭折,如同抽走了老皇帝最后的精神支柱。尽管太医全力救治,皇帝悠悠转醒,但整个人已彻底垮了。他目光空洞,时而呆坐无语,时而老泪纵横,反复念叨着小皇子的乳名,对朝政彻底失去了过问的心思和能力,龙体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缠绵病榻,气若游丝。
皇后的情况更为糟糕,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偶尔清醒便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宫中已开始暗中准备后事。
帝国的最高权力核心,骤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真空状态。
而原本因共同目标而短暂“联手”的邕王与兖王,在目标达成后,那脆弱的联盟瞬间瓦解,迅速回归到了最原始的、你死我活的争斗模式。
双方都清楚,此刻是老皇帝弥留、新君未立的最关键时期,一步慢,便是万丈深渊。他们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在朝堂上、在军队中、在舆论场,展开了近乎白热化的争夺。
朝会之上,双方的支持者唇枪舌剑,互相攻讦。
“邕王殿下乃陛下胞弟,血统最近,理当监国!”
“兖王殿下贤名远播,素有才干,方是稳定朝局的不二人选!”
“邕王勾结外臣,其心可诛!”
“兖王私募兵马,意欲何为!”
各种捕风捉影的指控和谣言满天飞,每一次朝会都如同战场,火药味十足。若非还残存着一丝对皇权最后的敬畏以及相互制衡的忌惮,恐怕早已刀兵相向。
然而,在这看似激烈无比的争斗背后,一个令人玩味的现象出现了——以韩章等为代表的众多中高层文官,虽然也各自有倾向或被迫站队,但整体而言,却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淡定”和“超然”。
正如程勇在樊楼揽月轩,偶尔与前来探听风声的余嫣然提及此事时,略带嘲讽地点破的那般:
“瞧见没?下头闹得欢,上头争得凶。可你看那些真正的实权文官,有几个是真急眼的?”程勇把玩着一枚玉佩,嘴角噙着惯有的冷笑,“对于他们来说,龙椅上坐的是邕王还是兖王,有区别吗?”
他看向窗外纷扰的汴京城,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天下,终究是要靠士大夫来治理的。税收、刑名、水利、民生……哪一样离得开他们?皇帝,不过是坐在最高处的那个象征罢了。只要不动摇国本,不损害他们的切身利益,不影响他们‘代圣人牧民’的权力,谁当皇帝,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换了个需要磕头的主子而已。”
“甚至,”程勇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更浓,“换一个得位不那么‘正’的新君,或许更需要倚重他们这些熟悉政务的‘老臣’,他们的权柄,说不定反而能更重几分。你看他们现在吵得厉害,不过是待价而沽,看看哪边出的价码更高,更能保障他们的权势和家族利益罢了。”
余嫣然听得心惊,却又不得不承认师父看得透彻。确实,除了少数几位铁杆的帝党和试图从龙之功搏一把的激进官员,大部分文官集团似乎更关心的是朝局平稳过渡,以及如何在未来的新朝中保住甚至提升自己的地位。
整个局势,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两位王爷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都在等待对方先出错,或是寻找能一击必杀的机会。文官集团则在一旁静观其变,暗中权衡。
风暴在漩涡中心凝聚,反而呈现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平衡不可能持续太久。老皇帝随时可能驾崩,一旦那根弦崩断,真正的血腥冲突便会瞬间爆发。
而这一次,似乎再也没有一个小皇子那样的共同目标来让邕王和兖王短暂联合了。最终的胜利者,只能有一个。
程勇收回目光,语气变得有些缥缈:“事情看似回到了原点,实则早已不同。撕破的脸皮,染血的双手,哪是那么容易能盖住的?这汴京城啊,很快就要用血来洗地了。”
他看了一眼余嫣然:“近日无事,便少出门吧。这盛世的繁华,底下可是藏着能吃人的漩涡。”
余嫣然心中一凛,郑重应是。她知道,师父所言绝非危言耸听。一场决定帝国未来命运的巨大政治风暴,正在无人能够阻止的情况下,缓缓拉开血腥的帷幕。
深宫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无形的死气。老皇帝躺在龙榻上,呼吸微弱,眼神却偶尔闪过一丝不甘与清明。他心知自已大限将至,那个他寄予厚望、却惨遭毒手的幼子身影日夜在他眼前浮现,伴随着的是对邕王、兖王那两张看似恭顺实则包藏祸心的面孔的刻骨恨意。
“朕……绝不能……绝不能将江山……交到这两个弑侄杀嗣的畜生手中……”皇帝艰难地喘息着,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锦被,眼中燃烧着最后一点愤怒的火焰。他宁可把这皇位传给一个疏远些、但至少与皇子之死无关的宗室,也绝不让那两个凶手得逞!
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在禹州的赵宗全。赵宗全乃太祖一脉,血缘虽不算最近,但辈分足够,且常年远离京城是非,在地方上口碑尚可,最重要的是,他与邕王、兖王皆无瓜葛,甚至还有些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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