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奇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两条腿伸直,毫无形象地放松着紧绷的肌肉。
“其实很简单。”苏奇指了指那几根针,
“这不是玄学,是物理学。或者说,是信息工程学。”
“不管是痛觉,还是触觉,归根结底都是电信号,
都需要通过神经纤维这条‘光缆’传上传给大脑。”
苏奇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线。
“痛觉信号走的是无髓鞘的C纤维,这玩意儿细,传导速度慢,就像是个骑自行车的。”
“而这几根长针,深刺入肌层和筋膜,产生的是酸、麻、胀的触压觉信号。
这些信号走的是粗大的A-beta纤维,带髓鞘,传导速度极快,就像是开跑车的。”
说到这里,苏奇看了一眼依然一脸懵的周易,笑了笑:
“老周刚才的手法很到位,
持续的提插捻转,就是在不断地向脊髓发送高强度的触压觉信号。”
“当跑车和自行车同时涌上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时候,你猜谁先过?”
王德明院士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点燃了两簇火苗。
“闸门控制理论!”老院士脱口而出,
“1965年Melzack和Wall提出的脊髓背角闸门控制学说!
粗纤维的兴奋会关闭闸门,阻断细纤维的痛觉传入!”
“对。”苏奇点了点头,
“我只是把这个理论用到了极致。”
“蔡石现在的神经系统刚重启,带宽极窄。
我让老周制造了大量的触压觉垃圾信号,强行占满了所有的上传带宽。”
苏奇摊开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什么。
“痛觉信号挤不上去,自然就被丢包了。”
手术室里一片安静。
几个院士面面相觑。
道理他们都懂,闸门理论也是写在生理书上的基础知识。
但在那种生死关头,敢用几根针去赌这条理论的,全世界恐怕只有苏奇一个。
这不仅需要对神经解剖绝对自信,更需要一种跳出常规框架的思维能力。
“这就是……降维打击吗?”方成院士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用最原始的工具,解决最高端的问题。我们还在想着用什么分子靶向药,你直接把路给堵了。”
周易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带宽、什么丢包,他一句没听懂。
他只听懂了一件事:这针扎得对,扎得好,不用背锅。
“那……”周易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苏主任,半小时到了。这针,拔不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回手术台。
这是最后一道坎。
针拔了,
“路”通了,如果那股痛觉风暴还在,蔡石依然会休克。
苏奇站起身,走到床头。
他没有直接下令,而是伸出手,轻轻翻开蔡石的眼皮。
瞳孔大小正常,对光反射灵敏。
眼球不再乱转,说明大脑皮层的风暴已经平息,新的神经回路正在建立连接。
“大脑是最聪明的器官。”苏奇轻声说,
“给它半小时,它就会把痛觉阈值调高,去适应这种新的信号强度。”
他直起腰,看向周易。
“起针。”
周易深吸一口气,这辈子拔针没这么紧张过。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第一根针柄。
轻捻,慢提。
长针缓缓离开人体。
一根,两根,三根。
每一根针离体,在场的人心跳就快一拍。
大家都在等着那个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最后一根针,拔出。
周易迅速用干棉球按住针孔,防止出血。
手术室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一秒。
五秒。
十秒。
蔡石没有叫。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像是感觉到了某种不适,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哼哼。
紧接着,他的胸廓起伏变得深沉而悠长。
“呼——”
一口长气呼出。
蔡石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紧绷的肌肉变得柔软。
随后,一阵轻微的、富有节奏的鼾声,
从这个经历了生死大劫的男人鼻腔里传了出来。
他睡着了。
不是昏迷,不是休克,是真正的、自然的睡眠。
“成了!”钱立群主任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激动的声音都在抖,
“生命体征平稳!自主呼吸平稳!这回是真的救回来了!”
欢呼声虽然被压抑着,但在每个人的脸上炸开。
老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背后的衬衫全是冷汗。
他走过来,也不管什么无菌原则,重重地拍了拍苏奇的肩膀。
“你小子……”老李想夸两句,但发现词汇量贫乏,最后只憋出一句,
“真他娘的是个怪物。”
苏奇笑了笑,没说话。
他太累了,那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疲惫感,让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平。
尹雪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把一个新的输液架推到床边,熟练地挂上一袋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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