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冬日难得的暖阳穿透薄云,洒在昭武将军府崭新的朱漆大门上。
王程换上了一身石青色素面锦缎直裰,外罩玄色狐裘大氅,腰束玉带,并未佩戴官制兵器,只带了四名亲兵,抬着两只沉甸甸的朱漆礼盒,穿街过巷,往荣国府行去。
他如今是汴梁城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这般轻车简从,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沿途百姓认出他来,无不驻足观望,指指点点,眼中充满了敬佩与好奇。
到得荣国府西角门,今日当值的正是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
他远远瞧见王程一行人过来,先是揉了揉眼睛,待确认无误,脸上立刻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一溜小跑迎了上来,打千儿请安,声音都比平日高了八度:
“小的给王将军请安!将军您老人家今日过府,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一面殷勤引路,一面暗暗对身后另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会意,飞也似地跑进去通报了。
王程微微颔首,神色平静,迈步跨入那道他曾经需要低头躬身才能进入的门槛。
府内路径,他自是熟悉,但此番心境与身份,已与昔日那个卑微家奴截然不同。
消息像插了翅膀,瞬间传遍了荣国府的各个角落。
“听说了吗?王程……哦不,王将军来了!”
“哪个王将军?”
“哎哟!还能有哪个?就是原先咱们府里家生的那个王程!如今阵前斩将,皇上亲封的昭武将军!”
“天爷!他……他竟回来了?”
“可不是嘛!就在前头往荣庆堂去了!穿着体面得很,威风凛凛,跟换了个人似的!”
“快去看看!”
下人们,尤其是那些丫鬟婆子,按捺不住好奇,寻着各种由头,或在穿廊下假装洒扫,或在假山后探头探脑,都想亲眼瞧瞧这位传奇人物的风采。
只见王程步履沉稳,身形挺拔。
昔日略显单薄的身材如今显得魁梧健硕,被戎马生涯磨砺过的面容,线条更加硬朗,眼神锐利深邃,顾盼之间自有威仪。
虽衣着低调,但那通身的气派,却比府里那些养尊处优的爷们更显刚毅迫人。
“啧啧,真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通身的气派,谁敢说他原是咱们府里的奴才?”
“什么气派不气派,那是人家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威风!你没听说吗?阵斩金军万夫长!那是开玩笑的?”
“瞧瞧那走路的架势,虎虎生风,眼神扫过来,我这心都跟着一跳……”
“鸳鸯真是好造化!当初那般决绝,竟真让她搏出了这等前程!”
“嘘……小声些,仔细被上头听见!”
议论声如同蚊蚋,在角落里嗡嗡作响,惊讶、羡慕、敬畏、感慨,种种情绪交织。
王程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只在经过昔日熟悉的怡红院附近时,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目光掠过那月洞门,旋即恢复如常,径直往贾母的上房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内,暖香馥郁。
贾母早已得了信,端坐在正中的罗汉榻上。
穿着赭石色万字不断头纹样缂丝对襟袄,额上戴着镶嵌祖母绿的昭君套,神色看似平静,手中却慢慢捻动着一串沉香木念珠。
贾政、王夫人坐在下首左面的椅子上,贾政面色有些复杂,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王夫人则垂着眼睑,拨弄着腕上的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熙凤和贾琏站在贾母榻旁。凤姐一双丹凤眼精光闪烁,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在快速盘算着什么。
贾琏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时瞥向门口。
最不自在的,当属坐在右面首位的贾赦。
他脸色阴沉,手里攥着一个鼻烟壶,却忘了去嗅,只觉胸口堵得慌。
邢夫人坐在他旁边,更是大气不敢出,眼神躲闪。
满屋子主子、有头脸的丫鬟婆子,虽无人高声,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等待的寂静。
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宝玉,今日也被王夫人特意嘱咐留在怡红院,未曾过来。
“昭武校尉王将军到——”
门外小丫头一声清晰的禀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帘笼一挑,王程迈步走了进来。
他身形本就高大,此刻挺直了脊梁,更显器宇轩昂。
他目光在室内一扫,先行国礼,对着贾母方向抱拳躬身:“末将王程,参见老太君。”
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快免礼,王将军如今是朝廷栋梁,不必如此多礼。”
贾母脸上立刻绽开慈和的笑容,虚抬了抬手,语气十分温和,“看座。”
早有伶俐的丫鬟搬来了紫檀木扶手椅,放在贾政下首,位置颇为靠前。
王程道了声“谢座”,坦然坐下,姿态从容。
“给将军上茶。”贾母吩咐,又笑着对王程道,“这是前儿宫里赏下来的雨前龙井,你尝尝可还入口。”
王程双手接过丫鬟奉上的成窑五彩小盖钟,道了谢,揭开盖子,轻轻嗅了嗅茶香,呷了一口,赞道:“果然好茶,清醇甘洌,谢老太君厚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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